劉吉同
董超、薛霸乃北宋末年的一對“獄警”,是滅絕人性的代名詞。因《水滸傳》的原因他倆的“知名度”很高,就不多說了。想說的是,這號人可是歷代不絕。
竊以為武則天時代出現了“井噴期”。說幾位“名角”吧。侯思止:最早在關中醴泉縣老家打燒餅,“素詭譎無賴”,為出人頭地,昧著良心誣告恒州刺史裴貞謀反,結果裴貞被滅族,他自己則榮升為游擊將軍。王弘義:衡水人,在鄉間靠坑蒙拐騙謀生,一次他看見父老鄉親聚集一塊作佛事,便誣告他們謀反,結果二百多人全部被殺。他升為侍御史后,有人誣告勝州都督王安仁謀反,武則天令他前去辦案,審訊中都督堅決否認,王當場砍下了他的腦袋,又砍下了都督兒子的腦袋,之后裝進盒子回京請功。途經汾州,司馬毛公請他吃飯,“須臾,叱毛公下階,斬之”。然后用槍挑著毛的首級走進了洛陽,“見者無不震栗”。萬國俊:有人告發嶺南流放人員謀反,太后命他前去查問。到廣州后,他“悉召流人,矯制賜自盡”,流放人員狂喊冤枉,哭聲一片,萬國俊便將他們趕到河邊,“一朝殺三百余人”。由此引發各地爭相效仿,幾乎將流犯殺盡。請看這幾人的殺人“成績單”:索元禮、周興各殺數千人,來俊臣毀滅一千多家(《資治通鑒》第204卷)。杜甫詩云:“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把詩中的地名換掉,再用來形容這些屠刀下的冤魂,也很合適。
明末朱由校時代,又出現了一個“井噴期”,魏忠賢是總代表,身后還有一支級別不等的龐大隊伍: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二十小孩兒、四十猴孫、五百義孫。這些人有多惡,以“五彪”之一的許顯純為例,為了報效主子,升官發財,在審訊楊漣、左光斗等“六君子”時,用盡了酷刑。用布滿尖利鋼針的鋼刷在楊漣身上猛刷,致其全身皮肉碎裂如絲;又用銅錘砸其胸膛,令其肋骨寸斷;再“土囊壓身,鐵釘貫耳”,最后將一根大鐵釘釘入楊的頭部。對左光斗則施以炮烙,致其面額焦爛,體無完膚。可惜此時此地不是魯智深揮舞禪杖的野豬林,“六君子”等人就這樣一個個悲慘死去。真是喪盡天良!
古往今來,董超薛霸們的本性都如出一轍:視天理如草芥,把人命當螻蟻,為了金錢和富貴,什么壞事都敢做,什么人間正義都敢踐踏。他們身上集中了古今中外所有的人性惡。
他們有以下共同點:多是來自社會底層的地痞流氓。比如前面的侯思止、王弘義、來俊臣、索元禮以及漢武帝時期的義縱、王溫舒等等,都是這類貨色。魏忠賢更“標準”,他出身卑微,吃喝嫖賭無所不能,因欠了一屁股賭債才自閹入宮。
多聰明絕頂。仍說魏忠賢,此人口齒伶俐,能言善辯,處事膽大果斷,雖一字不認,但記憶力超人。來俊臣,著成了“文明史上第一部集邪惡智慧之大成”的《羅織經》,據說狄仁杰看了都直冒冷汗,武則天讀了也自愧不如。很顯然,若換成薛蟠之類的草包,斷達不到這個“高度”。
多能有“用武之地”。不少還都做了高官大吏,魏閹更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九百歲”,即便那些小嘍啰,也“各有所得”。周興、來俊臣“私畜無賴數百人”,這數百人至少是衣食無憂。王溫舒在廣平郡都尉任上,也養了十幾名流氓做爪牙,這十幾人至少是找到了“工作”。多說幾句清朝州縣的差役。這些差役處于公權系統的末梢,是遍布鄉間的“董超薛霸”,是一群魚肉百姓的豺狼。比如河南滑縣的快役因一次敲詐勒索未成,竟組織百余人將一位良民的雙眼挖掉。州縣差役按編制不超過50人,實際卻是無限膨脹,湖南保慶府邵陽縣達3000名,安徽阜陽縣僅捕役頭目就達200多人(張國驥《清嘉道時期政治危機研究》P12)。換個角度說,這些人都“就業”成了公人,至少是有穩定“收入”的“合同工”或“臨時工”,在普通百姓面前也算“人上人”了。
這等人何以能“大展宏圖”?何以能順利“就業”?根因還是皇權制度有這個需求,廟堂永遠離不開鷹犬。至于這些人也大都遭“走狗烹”的下場,但那是一個問題的另一面,此處不論。最后再說一句:“邦有道”董超薛霸們會少些或少得多,“邦無道”則遍地都是,多如牛毛。可見這東西是惡政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