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晨
說到今天的環境恐怕已經很難引為自豪了,有多少名川已經干涸頗為難說,但絕大多數名川已經污染恐怕當是事實。而除了河流污染外,土壤的污染也擺在了國人的面前。沙塵暴、酸雨、大氣污染這些詞的使用頻率日益見長。只是大略翻閱一下史籍,就能感到我們曾經擁有怎樣的生態環境。
《漢書·地理志》載:天水、隴西,山多林木,民以板為室屋。……巴、蜀、廣漢本南夷,秦并以為郡,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疏食果實之饒。……潁川、南陽,本夏禹之國,……好商賈漁獵。……楚有江漢川澤山林之饒;江南地廣,或火耕火耨。民食魚稻,以漁獵山伐為業,果蓏蠃蛤,食物常足。那時從南到北,中國的環境都是相當好的。但現在已經很難看到這樣的山林與沃野了,想漁獵山伐為生更是不可能了。
就水環境看,更是不容樂觀。從《漢書·溝洫志》可以看出過去即使是西北也不缺水,那時,“用事者爭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關中靈軹、成國、湋渠引諸川,汝南、九江引淮,東海引巨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為溉田,各萬余頃。它小渠及陂山通道者,不可勝言也”。時下還能在何處見識到數量不可勝言的小渠與池塘呢?
古老的《詩經》中有太多關于水的描述,實際上中國古代文學始終貫穿著一條富有生命力的水脈,抽掉了這條水脈,那還是中國古代文學嗎?《上林賦》中更有“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的文字,不難想象西北曾經的模樣。
今人考證,司馬相如所說的八川是灞、浐、涇、渭、灃、滈、澇、潏。而在《清史稿·地理志》中可以看到在清朝時,西安一帶的八川水系仍是完好的:通濟渠、古白渠與梗梓水、清谷水、潼水、戲水、零水、渼波水、輞水,土膠河、猗水、注水、冶谷水、濁谷水、芒水、甘水、東赤水、漆水、沮水、柞水等交匯于八川。難怪這兒曾是中國最為富庶的地方之一,作為政治中心這兒曾經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可今天西北還能看到這樣的水嗎?而清朝離今天才多少年?
如果看森林資源,就能感到西北曾經有過怎樣的植被。《宋史·高防傳》:建隆二年,(高防)出知秦州,州與夏人雜處,……州西北夕陽鎮,連山谷多大木,夏人利之。防議建采造務,辟地數百里,筑堡要地。自渭而北,夏人有之;自渭而南,秦州有之。募卒三百,歲獲木萬章。這讓今人明白那時秦隴之間渭水兩岸森林成片,而且多為大木,其木之大甚至到了巨的程度。《宋史·列傳二十三》稱:“時權要多冒禁市巨木秦隴間”。這就表明在宋朝秦隴間有著極為可觀的連片巨木。北宋的這些“官倒”承襲五代之習,而他們所倒賣的主要物品則是木材。就是被稱為“大事不糊涂的”呂端,也曾參與過這樣的事。當然,植被受到破壞不僅是北宋時的事,每個朝代的建立都要修建宮殿、修建祖廟,封建社會建國與建廟總是聯在一起的,這個過程真不知砍伐了多少樹木;加之戰亂與火災,兵器、戰車、船舶的建造都極大地加重了環境的負擔,所謂火燒赤壁,實際上燒的都是木材。看北宋滅南唐就知道,南唐的水軍已經頗具規模,而北宋建立后也不斷地擴建水軍,這些現象都必然地使森林面積急劇縮小。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明朝時,為了給魏忠賢建生祠,達到了伐木無算的程度。
從獸的分布看,大熊貓在古代的分布范圍要比今天廣得多,其地方名竟有數十個之多,如貘、貊、騶虞、白熊、花熊、竹熊等。《宋史·太祖本紀》中有:“五年,遣使諸州捕虎”。虎在中國的分布曾是非常廣泛的。《菽園雜記》載:南唐當涂聶氏隨母采薪,母為虎攫去……宋嘉佑中,南昌分寧女巧氏隨父入山伐薪,父遇虎……宋鄞縣女童氏,虎銜其大母……元余杭姚氏母汲澗,遇虎……這些事大都發生在南方。北方的情況也很相似。《南部新書》記載:開元令諸有猛獸之處,聽作檻阱射窩等,得即送官,每一頭賞絹四匹,捕殺豹及狼每一頭賞絹一匹,若在監牧內獲者,各加一匹。其牧監內獲豹,亦每一頭賞得絹一匹,子各半之。信乎長安上林近南山,諸獸備矣。
金陵作為六朝古都,也有帝王到幕府山圍獵的記載。今天的幕府山除還能看到麻雀外,不會再有其他禽獸了。如果說南北朝離今天太遠,那清朝距今僅百余年,可就是在清朝,中國的環境還有很多可以讓人懷念處,除了上文提到的“八川繞西安”外,《清朝野史大觀》記載,康熙晚年曾對人說他一生獲虎一百三十五、熊二十、豹二十五……其余射獲諸獸不可勝記矣。又于一日內射兔三百八十一。乾隆木蘭校獵專愛射虎,每會圍,麇鹿數百,他獸無算。如果加上當時專職獵人所殺的獵物,其數量足以讓今人吃驚。今天這種景觀已從中國大地上完全消失了。
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寫道:酒泉,泉味如酒,豫章,樟樹生庭,雁門,雁之所育。不知今天是否還有這樣的泉?是否還有這樣的樟?但沒有這樣的雁則是肯定的。如我這個年齡的人,兒時都曾見過大雁從天上飛過,也就幾十年的時間,在天空飛翔了上萬年的大雁一去不復返了。后人如讀王勃的《藤王閣序》“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或讀毛澤東的“望斷南飛雁”,非借助注釋而不能知雁為何物,可借助注釋知道了雁還能讀出那種意境嗎?時下連燕雀都難得一見,何以理解“鷹擊長空”呢?
我們從曾經的環境中走過,卻失去了很多彌足珍貴的東西,尤其是近幾十年失去的太多和太快。這不禁使人發問中國人真的有“天人合一”的觀念嗎?真的在乎“中庸和諧”嗎?人們曾經在多大程度上曲解了古人所說的“人定勝天”?為何置古人同時所說的“天定勝人”于不顧?想想曾經的環境,大約才能明白有著怎樣的失誤和今后應該走的路。
【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