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條規矩是平白而來的

盛斯才

2016年7月23日下午，一輛自駕游的白色小車在八達嶺野生動物園東北虎園突然停下，一名女子打開車門下車，被一只老虎撲倒并迅速拖走。她的母親趕去解救，遭另一只老虎撲咬，當場身亡。這場慘劇引發輿論激烈爭議。

對此，首先我想表達的是對死傷游客及其家人的深切同情，畢竟生命的價值高于一切。但自駕車在進入園區前，游客與園方已經簽署安全協議，協議明確規定“嚴禁下車”，園區沿途也設置了“珍愛生命，禁止下車”“網外有虎，禁止下車”等標識，園區巡邏車還通過廣播提示游客不要下車。冷靜下來思考，園方在做到這一切以后，造成這一慘劇的最重要原因，就在于這名女子對危險和規矩的無視。監控畫面顯示，她下車的動作毫不猶豫，并且漫不經心地背對著可能潛伏著老虎的路邊與男性司機交談。很顯然，入園前簽署的協議以及沿途的各種安全提示對她根本不起作用。這反映出她的安全意識和規矩意識是何等的淡漠。

說起來，規矩意識的淡漠是國人普遍存在的毛病，我們幾乎每日每時都有切身感受。有人說，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在大街上就可以一覽無余。在我的單位的大門外，就有一道紅綠燈和過街橫道線。當紅燈亮起來的時候，幾乎所有的自行車、摩托車，甚至少數機動車都是呼嘯而過，視紅燈于無物。有一天早上我從家里來單位上班，就在一過街天橋的下面，一個翻越護欄的行人在天橋下被撞得血肉模糊。就是為了少走過街天橋的這幾步路，行人選擇翻越護欄橫穿馬路，被躲閃不及的汽車撞死。每年因為違反交通規則而造成死傷達數十萬起，但一些人仍無視交通規矩且習以為常。

過多的指責或許顯得苛刻，也于事無補。需要搞清楚的是：我們為什么那么容易無視規矩？在我們的頭腦中，為什么規矩意識總是那么淡漠？我認為，造成這種狀況，一是我們潛意識里的奴性的反抗。總是把規矩當束縛而非保護，把遵守規矩當怯弱而非素質，而把違反規矩當成了某種地位或某種成就感的顯示。奴隸主制定規矩是為了奴役，奴隸違反規矩是表示反抗，而奴隸的反抗一直是我們頌揚的一種革命精神。當然，在現代社會，一些規矩制定過程中缺乏民意基礎，民眾遵守規矩的自覺程度也就很低。二是社會強勢階層遵守規矩的示范作用不好。中國有人從眾、民效官的傳統，現在則是所謂“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干部”。官德失則民德毀。官員不管是違規求官還是違法謀利，都會給民眾帶來不守規矩的榜樣作用。三是違規的個人成本很低。就像我單位門口那些天天闖紅燈的自行車、摩托車車主，他們天天違規，卻得不到任何處罰。就是真的哪一天他們因為違規造成交通事故而傷亡，那也已經沒有吸取教訓的機會了。

在大學的課堂上，講科學發現史的老師給我們講澤梅爾維斯發現“產褥熱”的過程：經過反復的排除法后，發現導致產婦死亡的原因在于醫護消毒環節的疏漏。而在這個發現的過程中，多少產婦已經為之喪失了生命。也就是說，醫學教科書上規定的產科醫護的每一道消毒環節，都是用產婦的生命換來的。這還只是產科消毒這樣一件細小的事情，我們可以想象，醫學上的那么多規矩和要求，那一本本厚厚的教科書，醫學生背起來都叫苦連天，但其中的每一條都是多少生命的代價所換來的！

其實，在社會上也完全一樣，沒有哪一條規矩是平白而來的。在等待列車的時候，要求站在安全線以內，是因為超出安全線就要冒更大乃至失去生命的危險；乘坐汽車要求系安全帶，是經過不知多少交通事故的總結，發現系安全帶可以減少傷亡的危險；野生動物園以協議、標識、廣播反復提醒游客不要下車，不是園方吃飽了撐的，是因為老虎真的吃人；而之所以要耗資百萬造一座過街天橋，是為了讓你徹底遠離被高速汽車撞擊的危險，而你為了省幾步路，竟然自己向死神伸出了你的雙手……

我們每個人都必須牢牢記住：沒有一條規矩是平白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