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平
讀了吳營洲先生《野蠻不可能戰勝文明》(《雜文月刊》原創版2016年第8期),再讀《新華每日電訊》載《文明為何會被野蠻打臉》,覺得前文對后文提出的幾點商榷非常中肯,對吳先生所言“文明就是文明,野蠻就是野蠻”,它們不可能相互夾雜,文明在程度上有高低之分,在分類上有領域之別,深有同感。我和吳先生一樣,對野蠻不可能戰勝文明堅信不疑。受吳先生的啟發,對野蠻與文明的對抗,再續說幾點膚淺的看法。
文明戰勝野蠻,是歷史的必然。人類社會的發展,從原始社會到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再到比資本主義更好的社會形態,這個由低級向高級發展的過程,就是文明不斷戰勝野蠻的過程。如果沒有文明對決野蠻的勝利,人類社會就不可能由洪荒進入現代文明。秦始皇統一中國,元取代宋,清取代明,以及其他的一些朝代更替,看起來都是野蠻對文明的征服,但是,細究起來,被野蠻摧毀的,只是某個朝代,而那個朝代所具有的文明,并不會因為朝代的結束而結束;反之,它會猶如遭遇泥土覆蓋的麥苗,又長出一片蓬勃的新綠。
元滅宋,從軍事對決的結果看,野蠻(至少是落后)的游獵民族戰勝了文明(社會發育比較成熟)的農耕民族,但這并不意味著野蠻對文明的勝利,而是野蠻與文明在某個方面、某個時段的膠著狀態,決不是對決的終局。元朝建立以后,雖然是重打鑼鼓另開張,但事實上,治理國家的套路,只是在原有基礎上的改進和完善。換言之,有宋一代的文明,并沒有因為朝代的結束而結束,它以強大的生命力,在新的載體上繼續昌明。所以,從現象看,貌似野蠻戰勝了文明,但從實質上看,文明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文明個體遭遇野蠻者的肆意踐踏,更不是野蠻的勝利。阿基米德被羅馬士兵用劍刺死,如同一個兇狠的歹徒掐死一個搖籃中的嬰兒,你能說他們之間誰勝誰負嗎?如果定要分出個勝負,則這個喪心病狂的歹徒,在一場本不該發生的沖突中,無需對決,就已經注定失敗。據說,阿基米德死后,羅馬統帥不但處死了違令殺害他的士兵,還為他建造了刻有圓柱和它的內切圓的幾何圖形的墓碑。象征人類文明杰出成就的阿基米德的智慧和精神,不僅沒有因為他的死亡而黯淡,反而因為他的死,而更為后世所銘記。還有一些當代人物,他們為堅持正義和真理,死于非命,但終得平反。他們是受害者,但絕不是失敗者。
文明講究規則,野蠻以無規則對有規則,譬如偷服禁藥的運動員,常常在競技中擊敗對手而獲勝。窮寇勿追,降兵勿殺,這是戰爭的規則。講規則的項羽輸給了不講規則的劉邦。不僅如此,后者憑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一杯羹”的流氓底氣,在“完勝”項羽之后,又以野蠻制服野蠻,廢秦立漢,建立起新的家天下。這和文明沒有多大關系,是流氓之間的實力和智力大比拼,是誰更流氓誰勝出。當然,為了鞏固搶來的天下,流氓氣會有所收斂,于是,骨子里的野蠻,也會被文明藏掖起來。這說到底,還是文明的勝利。
于是,文明便有了真偽之別。偽文明在本質上和野蠻無異。文明不是絕對的,卻一定是絕對的純凈,夾雜著野蠻的文明,就不是文明了。由于意識形態的不同,有人說資本是對勞動者的剝削,有人卻說它是現代生產力最重要的元素。以前者看,它當然是野蠻的,但以后者看,它功不可沒,無疑屬于文明的范疇。但即便如此,如果作為資本的第一桶金是偷來搶來貪來的非法所得,又何來文明可言?學富五車的知識分子搖身變為斯文敗類,和光環四射的官員突然成為腐敗分子一樣,這是野蠻披上了文明的外衣,其實是應該歸入野蠻之列的。
【王 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