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上補下瀉”針法學術思想探析

胡天燁馬睿杰,2方劍喬盛燮蓀

1.浙江中醫藥大學第三臨床醫學院 杭州 310053 2.浙江中醫藥大學第三附屬醫院 3.嘉興市第一醫院

盛氏“上補下瀉”針法學術思想探析

胡天燁1馬睿杰1,2方劍喬1盛燮蓀3

1.浙江中醫藥大學第三臨床醫學院 杭州 310053 2.浙江中醫藥大學第三附屬醫院 3.嘉興市第一醫院

[目的]從經絡、刺法理論、臨床應用經驗的角度探討盛燮蓀主任醫師“上補下瀉”這一刺法的學術思想和臨床經驗。[方法]通過跟隨盛燮蓀主任醫師臨證，總結盛老及其傳人的醫案，從中體會其“上補下瀉”針法的特點。[結果]盛燮蓀主任醫師根據《內經》經絡學說、李梴《醫學入門·雜病穴法歌》以及長期的臨床實踐，對“上補下瀉”的選穴配伍、針法與穴性以及補瀉手法進行分析和總結，從而形成一種自具特色的刺法，應用于臨床不僅療效顯著，而且可以減少因針刺瀉法不當而產生的不適感，有利于患者接受針刺治療和安全醫療。[結論]盛燮蓀主任醫師“上補下瀉”針法療效顯著，對臨床有一定的指導意義，值得推廣應用。

針灸；上補下瀉；補瀉法；李梴；經絡學說；穴位；盛燮蓀；名醫經驗

盛燮蓀，1934年10月出生，主任醫師，第三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浙江省名中醫，從事中醫臨床60余年，擅長應用傳統針灸結合中藥治療肝病、胃病、婦科雜病和風濕病。在針刺手法、灸法和辨證取穴有精深的研究和創新，善于運用毫針透穴、飛經走氣等古典針法，取穴簡要，補瀉分明，療效卓著。長期從事中醫經典理論和針灸文獻研究，先后完成“浙江古代針灸學術源流研究”“浙江近代針灸學術研究”等課題。在國內外醫學期刊上發表論文150余篇，出版《王孟英醫著精華》、《標幽賦淺釋》、《校注經穴會宗》、《宋明浙江針灸》、《手穴療法》、《浙江近代針灸學術經驗集成》等專著。曾任浙江省針灸學會副會長，浙江省中醫藥學會理事，嘉興市針灸學會會長，嘉興市中醫學會副會長，《浙江中醫雜志》特約編委，《嘉興醫學》編委。

病有虛實，針刺有補或瀉法。《內經》中早有“虛則補之，實則瀉之，不虛不實，以經取之”之訓。針刺方法自《內經》以降發展至金元明時期，針刺法已至鼎盛階段，名目繁多，流派紛呈。就針刺補瀉應用來說，可概分為同穴補瀉與異穴補瀉。同穴補瀉是指針刺入一穴內，施行先補后瀉或先瀉后補之謂；異穴補瀉是指在一組處方中的不同穴位，分別施用補或瀉的不同針法，一般并無規定何穴必補，何穴必瀉，大都是據辨證而施。《醫學入門》為明代醫家李梴所作，后《針灸大成》收錄其中的內容。在李梴《醫學入門·雜病穴法歌》的結尾詞中有“又有一言真秘訣，上補下瀉值千金”一說，但在李梴的著作中并無具體針法、用穴和治證等內容可作參考，在明代其他針灸文獻中也無此說。盛老通過在臨床上應用并與其他異穴補瀉相比較，“上補下瀉”法不僅效應顯著，而且可以避免不良反應。

1 異穴補瀉，上下遠近穴分施

針刺治病配穴的方法有十多種，按腧穴分布部位配穴的方法就有上下、左右、前后相配等形式。“上補下瀉”法屬異穴補瀉法的一種。關于上下穴相配的方法源于《靈樞·官針》“遠道刺者，病在取之下”和《素問·五常政大論》“氣反者，病在上取之下，病在下取之上”，但并未作上下不同穴位施用補或瀉法的規定，而李梴直接指明“上補下瀉”，顯見與單純的上下配穴有其不同之處。盛老經多年臨床應用，認為“上補下瀉”所指的上下穴不僅與一般上下配穴不拘執補瀉方法不同，也與一般據辨證“上實下瀉，瀉上補下；上虛下實，補上瀉下”的方法和應用不同。根據標本根結理論，首先要明確“上補下瀉”法所指的“上下穴”主要有二種配穴形式。即以手經穴和足經穴而言，手經諸穴屬“上”，足經諸穴在“下”。根據《靈樞·本輸》“六腑皆出足之三陽，上合于手者也”以及手足同名經交接于頭面部，可知手三陽經氣，皆來源于足三陽經，并與本經經脈之氣相合作用與標部、結部，因此相對于手經而言，足經屬于“下”。以病灶局部與遠端穴而言，則局部穴為“上”，遠道穴為“下”。在“上”之穴及離病位近處之穴必定施用補法，在“下”之穴和配用的遠端之穴必施瀉法，所以“上補下瀉”也可稱為“近補遠瀉”。如頭痛取太陽補、合谷瀉，即便在同一經脈上如肩痛取肩髃、合谷，肘痛取曲池、合谷，合谷在下概用瀉法。在臨床上按此施術，既取效明顯，且無不良反應。反之，如肩肘部上穴用瀉法，下部穴用補法，每有因施瀉法不當反致加重疼痛或甚至影響活動功能者，這也是“上補下瀉”法的特點之處。

2 穴分主應，刺有先后

除了前文所述“上下”概念，“上補下瀉”法還須注意主穴、應穴的配伍應用以及施術的先后，而“上補下瀉”的原則不變。相應取穴法及刺有先后之說，首見于《內經》。《靈樞·始終》曰：“陰盛而陽虛，先補其陽，后瀉其陰而和之。陰虛而陽盛，先補其陰，后瀉其陽而和之。”《靈樞·周痹》載：“痛從上下者先刺其下以過之后刺其上以脫之。痛從下上者先刺其上以過之后刺其下以脫之。”皆說明選穴應有主次，針刺應有先后。關于取穴分主次和針刺有先后，《針灸大成·卷四·南豐李氏補瀉》中曰：“取者，左取右，右取左，手取足，足取頭……以不病者為主，病者為應……先下主針，后下應針，主針氣已行，而后針應針。”[1]375據此，李梴提出穴分主穴和應穴，即不病的遠道穴位或相對應部位穴位為“主穴”，病灶局部或鄰近穴位為“應穴”，針刺時先針主穴，后針應穴[2]16。認為“以不病者為主，病者為應”“先下主針后下應針，主針氣己行，而針應針”“上病取下”“上下通接”“上補下瀉”。同時重視經絡之氣，主張以下部未病部位為“主”用瀉法，上部已病部位為“應”用補法，先針下部健側以激發經氣，后刺上部患側以應答，以提高療效。《針灸大成·卷三·雜病穴法歌》[1]250中列舉了“兩足難移先懸鐘，條口后針能步履”“熱秘氣秘先長強，大敦陽陵泉堪調護”等主應配穴法。

對于針刺先后的研究，盛老將古人對于該問題的認識歸納成四種學說，其中就有“上病取下，下病取上”之法。其上下先后應根據病情虛實而定，且大多上下呼應而取，而且該法的應用不局限于疼痛性疾病。筆者跟隨盛老臨證時，盛老常言，如治療頭痛等偏實的病證，應用“上病取下”法疏散局部實邪，而治療痿躄、麻木、內臟下垂等虛證時，應用“下病取上”法使氣血運達于患部。盛老在臨床中還發現，出針的先后次序與療效也有關系，由此可反證針刺先后確有不同。

陳東水[3]運用“上補下瀉”補瀉法治療肩周炎102例，均根據經絡聯系及病位取患側穴位。肩部取肩三針、臂臑、天應穴；肘部及其以下肩前側痛取尺澤、太淵穴，肩外側痛取曲池、合谷，肩后側痛取天井、外關。先針肘部以上穴位，用補法，后針肘部以下穴位，用瀉法，得氣后以模擬“透天涼”手法動留針20min。隔日1次，10次為1療程，兩個療程之間可間隔5～7天，臨床療效顯著。

關于“主穴”“應穴”，盛老在針灸臨床“理、法、方、穴、術”辨證論治思維的基礎上，創立“主、客、輔、應、俞、募、奇”針灸處方七字訣，亦可以看作是李梴“穴分主應”的拓展。盛老認為，一般可根據主癥首取本經之穴為主穴，表里經穴為客穴，病位相近處相關經穴為輔穴，并在手足、上下、左右取相應之穴，形成主客組合或主客輔應組合，并隨證取效穴奇穴加減，構成針灸處方。

3 理清標本根結重在調經氣升降

標本根結理論是經絡理論的內容，該理論首見于《黃帝內經》。《素問·標本病傳論》：“夫陰陽從逆，標本之為道也，小而大，言一而知百病之害。”又如《靈樞·根結》：“太陽根于至陰，結于命門……”根據《靈樞·衛氣》及《經絡腧穴學》總結發現，“標”、“結”位于人體頭面胸腹，位置高而在上，“本”、“根”位于人體四肢肘膝以下及井穴處，位置低而在下。相比較而言，標本理論強調四肢與軀干兩極之間的經氣聯系，而根結理論強調的是經氣的上下聯系[4]38。經氣有營氣和衛氣之分，“營行脈內，衛行脈外”。《靈樞·衛氣》亦有言：“其浮氣之不循經者，為衛氣；其精氣之行于經者，為營氣。陰陽相隨，如環無端。”營氣注于脈中即化生氣血，營氣和氣血密不可分，故營氣的運行路徑即是十二經脈的氣血運行路徑[5]。由于衛氣分布于全身各處，與胸腹相比，頭部及四末的皮膚面積小，衛氣相對集中，因此刺激此處的腧穴更能激發衛氣，發揮抵御外邪的作用。《靈樞·始終》曰：“陽氣受于四末，陰氣受于五臟。”因此，四末是陽氣的根本，五臟是陰氣的根本，而陽氣是人體防御邪氣的關鍵，陰氣是人體的物質基礎，陰陽平衡，氣血調和，精氣乃生，因而四肢與軀干，經氣在人體的上下之間就有了聯系。馬蒔曰：“用針者，若不知穴之根結，則五臟六腑關折樞敗，開闔誤走，其氣陰陽大失，氣難復取。”《靈樞·根結》提到：“九針之玄，要在終始。故能知終始，一言而畢；不知終始，針道咸絕。”有學者認為此處的“始終”為經脈兩端，意指根結[6]，則與《素問·標本病傳論》“知標本者，萬舉萬當，不知標本，是謂妄行”之義相應，皆證明標本根結理論歷來為眾醫家所重視。《針灸大成·卷三·雜病穴法歌》開篇即言：“根結標本理玄微，四關三部識其處……上補下瀉，理本標本根結。”盛老亦認為四肢遠道穴是調整經氣的關鍵部位[2]15。如治腰痛連腳，“環跳（瀉）、行間與風市”，治水腫，“水腫水分與復溜，俱瀉”，治耳聾，“合谷（俱瀉）針后聽人語”，均可說明“上補下瀉”補瀉法源于標本根結理論。

4 臨床應用舉隅

盛老“上補下瀉”理論在治療現代疑難雜癥上具有良好療效。盛老學術繼承人陳峰主任醫師運用盛老“上補下瀉”補瀉法治療癌痛，取得滿意療效。陳峰[7]遵循盛老“上補下瀉法”及“穴分主應，刺有先后”的原則，在選穴方面以太沖、合谷為主穴，以局部疼痛處阿是穴為應穴。操作時，根據疼痛部位，選擇合適的體位；定準穴位后常規消毒，左手作為押手，右手持針垂直進針后刺向骨邊；針刺入0.5～0.8寸，主穴運用提插法，阿是穴施以捻轉法，行平補平瀉，行針手法總體宜輕，不宜過猛；局部刺激宜輕為補，遠道刺激為重為瀉；得氣后留針30min，每隔10～15min行針1次，出針前復行針；每日1次，7日為1療程。太沖、合谷合稱“四關”穴，又是十二經脈中的原穴，分別位于手足。該二穴上下相應，陰陽相和，二穴配伍，互相協同，具有疏經活絡、氣血同調的作用，有良好的止痛效果，同時也符合盛老“上補下瀉”理論中說的“以手經和足經而言，手經諸穴屬上，足經諸穴屬下”。陳峰運用“上補下瀉”補瀉法治療癌性疼痛，拓寬了該理論的應用范圍，也進一步說明盛老“上補下瀉”補瀉法的臨床價值。

5 結語

李梴有“南豐李氏補瀉法”被稱頌至今，其《醫學入門·雜病穴法歌》中的“上補下瀉”亦屬于異穴補瀉，臨證施治意義重大[8]。盛老對李梴的補瀉理論有深刻的認識，在長期臨床實踐的基礎上將“上補下瀉”升華至理論的高度，同時發展《內經》中“上病下取”的理論，并把二者聯系在一起。“上補下瀉”理論的提出，對臨床疑難雜癥的治療有一定的指導意義，也對如何在保證療效的同時使針灸治療更容易被患者接受有了啟示。“上補下瀉”針法療效顯著且迅速，又可減輕患者針刺后的不適感，應在臨床廣泛推廣。

[1] 張縉.針灸大成校釋[M].北京：人們衛生出版社,2014:246-375.

[2] 盛燮蓀，陳峰，朱勇.略論李梴“上補下瀉”針刺法[J].中醫雜志,1989，24（4）：15-16.

[3] 陳東水.“上補下瀉”法治療肩周炎102例療效觀察[J].浙江中醫學院學報，1990,14（1）:50-51.

[4] 于瀟涵，陳向紅，公一囡，等.標本根結理論的發展與應用分析[J].中華針灸電子雜志,2016，5(1):36-38.

[5] 唐衛華.十二經脈流注、標本根結理論與五輸穴出入合論[J].中國醫藥學報，2009，19（4）：197-199.

[6] 錢一安，王天宜，季春雙.標本根結理論析疑[J].上海針灸雜志，2016,35（6）：729-731.

[7] 江彬，陳峰，鄧山等.針刺太沖合谷治療癌痛25例[J].浙江中醫雜志，2016,51（4）：270.

[8] 謝強，黃紀彬，李克巡.旴江名醫李梴《醫學入門》耳鼻咽喉科學術特色[J].江西中醫藥大學學報，2015,27（6）：2.

The Study and Analysis on the Academic Thought of SHENG`s Acupuncture Manipulation of Local Reinforcing and Distance Reducing

HU Tianye,MA Ruijie,FANG Jianqiao,et al The 3rdClinical Medical college of Zhejiang Chinese Medical University,Hangzhou(310053)

[Objective]Discussed the academic thought of SHENG's acupuncture manipulation through the meridian theory,the theory of needling manipulation and clinical experiences.[Method]From flowing SHENG's clinical and studying experienced cases of his and his students,experience his acupuncture manipulation of local reinforcing and distance reducing.[Result]SHENG Xiesun summarized according to the meridian theory in Huangdi Neijing,related literatures and clinical practice.He analyzed the rules of choosing the points,the character of points and the needling manipulations.[Conclusion]The SHENG`s acupuncture manipulation of local reinforcing and distance reducing effective in treatment,as a guide to clinical significance,is worth popularization and application.

acumpunture;tonify the upper and rush down the lower;reinforce and reduce;LI Chan;channel theory;acupoints;SHENG Xiesun;famous doctor’s experience

R245.9

：A

：1005-5509（2017）02-0139-03

10.16466/j.issn1005-5509.2017.02.012

2016-09-29)

浙江省中醫藥重點研究計劃（2013ZZ007）；浙江省高等教育課堂教學改革研究項目（kg2013189）；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國中醫藥人教發[2013]47號）；浙江省名老中醫專家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GZS2012014）。

Fund projects:The importantresearch projectofZhejiang Province traditionalChinese medicine(2013ZZ007);Higher education teaching reform research projects in Zhejiang Province(kg2013189);The national famous and old Chinese medicine experts inheritance studio project([2013]47);Zhejiang Province national famous doctor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experts inheritance studio project（GZS2012014）

馬睿杰，E-mail：maria7878@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