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辭的保姆

劉祖光++段明

鄭濤是越來越討厭保姆尹成艷了，他想讓尹成艷走人，可家里人都反對。

三年前，尹成艷來到鄭家做保姆。這三年里，她工資從2600漲到了4600，而碩士研究生畢業的鄭濤工資也不過5000！請一個保姆花這么多錢，太貴了！可家里人覺得，保姆用著就為了“放心”，尹成艷來家里三年，家里從未丟過任何現金或者財物，家務活也都做得很棒，貴是貴了些，鄭家愿意多花這點錢買個放心！

鄭濤自己沒辦法，只好找女朋友小雪商量——其實一開始換保姆的建議，是小雪提的。

不久前，鄭濤爺爺的老宅因為拆遷，政府賠了他三百多萬，另外還建了兩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賣了后估計也有兩百萬。關于這些財產的安排，老爺子一直沒有明確的說法，只是有意將錢花在“有意義的地方”。

對此小雪很不理解：難道有什么事情比留給自己的子孫有意義？

鄭濤本來對爺爺的決定沒太大意見，小雪一添油加醋，鄭濤立即對爺爺的決定有意見了。不管怎么說，他是鄭家的孫子，爺爺的財產應該由他來繼承！

目前，爺爺的思想動向非常重要，掌握這個思想動向的，不是別人，正是保姆尹成艷。

爺爺現在常駐的地方是醫院，而鄭濤爸媽平時都忙得很，小姑一家又去了新西蘭，照顧爺爺的重任就落在了尹成艷身上。尹成艷每天醫院、家、菜場幾頭跑，她是陪爺爺時間最多的人。

根據小雪的指示，鄭濤有意地接近尹成艷，又送她東西，又給她帶好吃的，尹成艷都很開心地接受了，同時還讓鄭濤好好工作，沒事兒別亂花錢。但鄭濤問她爺爺關于財產處置的想法時，尹成艷卻說不出個所以然，要么轉移話題，要么干脆說：“我也不太清楚老爺子的想法……”

小雪氣急，說保姆這個崗位太關鍵了，一定要換成自己人。

小雪的大姨下崗在家沒事做，小雪建議讓大姨代替尹成艷，讓她作為內線。

“我大姨也是個麻利人，干活不偷懶，尹成艷能干的活兒她絕對能干好;還有，她能來咱家，那跟我不就近了嘛。最后，她說了，工資只要4000就行，這比尹成艷少了600塊呢！”

鄭濤有些猶豫，小雪說：“那干脆，你別跟你家人說她是我大姨。另外，工資你就說一個月只要3500，那500塊咱們給補了。”

鄭濤覺得這主意可行，他就把這事兒跟爸媽說了：“一個月少一千多呢，再說人是小雪老家的阿姨，知根知底，人可勤快了……”

爸爸媽媽搖搖頭，說：“換不換人我們說了不算，你爺爺說了算！你去跟爺爺說吧。”

鄭濤只好去了醫院。他特意挑尹成艷在家做飯的點兒去的，爺爺見了他挺高興，趁爺爺情緒不錯，鄭濤就說了換保姆的提議。爺爺聽了，看著鄭濤問：“你小子是不是惦記著我那些存款呢？”

鄭濤一個激靈，連忙否認，爺爺說：“看來，尹成艷果然沒有告訴你們。是我交代她的，關于那些錢的事兒，一個字也別透露，你別埋怨她了，也別費心思要她走了。關于存款的安排，我早想好了。”

鄭濤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爺爺是老了，可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小輩的鬼心思逃不過他的法眼。鄭濤正想走，爺爺叫住他，讓他躲在衛生間里。鄭濤不知道啥情況，還是按爺爺說的做了。

一會兒，尹成艷來了。她跟爺爺說了一會兒話，講的無非是菜市場的見聞，菜價漲了幾毛等等，都是些很瑣碎很市井的小事兒，但爺爺聽得挺開心。這時，“咕咕”一聲響，尹成艷摸了摸爺爺的肚子，說：“是時候了，三天了吧……”

爺爺點頭，尹成艷立即站起來，拉開床頭的抽屜，很熟練地戴上塑料手套，爺爺也很配合地側身，褪下褲子，一股臭味彌漫在房間里……

鄭濤在衛生間里看著，竟然看得熱淚盈眶。爺爺這人好強，不愿意在家人面前說便秘的事情，大家竟然不知道。即使知道，誰又能親手為爺爺掏那穢物？鄭濤捫心自問，他是不會的，小雪更不會。

可尹成艷卻做了，那么認真那么自然，而且，她從來沒跟爺爺之外的鄭家人說過這事兒。鄭濤是做人力資源的，他知道，在醫院，找這樣的護工，每月至少要八千以上才會有人愿意做！

回去后，鄭濤跟小雪說了這件事，讓小雪死心，小雪著急地說：“我大姨也能做的……”

鄭濤冷臉說：“我都做不到，你大姨能做到？”

小雪說：“每月給她6000塊，她肯定愿意做。你別心疼那錢，那幾百萬到手，這點錢就是毛毛雨了。”

鄭濤哈哈大笑起來，說：“我沒心疼那錢，因為，那錢不是我的，我心疼啥？爺爺說了，那些錢和房子，都要捐給‘關愛老兵公益組織。”

“啊？”小雪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鄭濤又說：“我爸媽也支持爺爺的決定，他們留給我一套120平米的房子還有一部車，其他的財產，等他們死后也會全部捐出……”

小雪急了：“你們一家人，都是神經病！”

小雪當場就提出分手了，鄭濤苦笑一下，轉身走了。

還是爺爺眼毒，他第一次見小雪，就覺得這丫頭伶俐乖巧，但一身邪氣，眼睛滴溜溜的，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但他也沒說什么，畢竟是孫子的選擇，他不愿意干涉年輕人的感情。處在熱戀中的鄭濤看漂亮的小雪如看女神，當爺爺故意說出捐出全部財產的話后，女神的偽裝一下子撕去，露出了丑陋的內在。

爺爺的真實決定是，三百多萬的現金存款，捐給“關愛老兵”公益組織，那兩套房子，留給鄭濤。爺爺跟鄭濤說：“我能關心別人，還能對自己孫子不關心？小雪那丫頭急功近利，看似聰明其實都是小聰明。”

鄭濤“嘿嘿”笑了起來。尹成艷對爺爺很重要，其實對爸爸媽媽也很重要，尹成艷做到了保姆行業的新境界。他跟爺爺講了一個事兒：前天，因為兒子結婚，尹成艷請假一周，回老家給她兒子辦喜事去了。晚上，一家人都在，吃吃喝喝，客廳里的垃圾桶就滿了。鄭濤爸爸提起垃圾桶上的塑料袋要倒垃圾時，他驚奇地叫起來：“鄭濤，老婆，快來看。”

垃圾桶上竟套了七個垃圾袋！

不僅是客廳，還有廚房、衛生間、書房、次臥，只要有垃圾桶的地方，都套了七個垃圾袋！

鄭濤爸爸感嘆：“什么叫職業素養？這就是！見微知著，鄭濤啊，你不要看不起保姆，你要學的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