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尾聲

這一圈下來，我收到了不少好玩禮物。像一個阿利克斯·奧維琴科（NHL球星，綽號“戰神”，俄羅斯人）的搖頭娃娃，一根迷你曲棍球桿，一篇阿姆赫斯特大學畢業生寫的關于NBA與種族問題的200頁論文，一件卡爾頓·費斯克（MLB上古人物）簽名T恤，一件印有我名字的黑鷹隊（位于芝加哥）33號球衣，一件《十八歲之狼》T恤，一本《功夫夢》小說，還有道格·克里斯蒂夫婦寫的書等等。可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沒什么比在波士頓收到的那件禮物更珍貴——兩個讀者給了我一本有《火線》群星簽名的我的新書，他們在前一天晚上帶去哈佛參加一個活動，然后辛辛苦苦才湊齊了那些簽名。一開始，我本以為這定會是在巡回途中收到的最好禮物，直到波士頓第二次簽售，一個小女孩羞答答地走上前來遞給我一副她自己畫的拉里·伯德肖像。在打開這幅畫前，我并沒有想到它有那么好，但打開后，簡直……嘴幾乎都合不攏了。這幅畫真的，看到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我和在場每一位朋友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哥們J-Bug在不遠處，更根本完全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它是那種你可以掛在臥室里欣賞一輩子的神作，而就在所有人都驚訝到無語的當口，那小女孩，哦不，小女神，已經又羞答答地跑掉了。

這是在巡回途中最美好的回憶么？不，只能算第二名。第一名？為了和孩子們一起過萬圣節，我把巡回暫停了兩天，然后再帶上自家小區的其他幾個孩子，一起玩了個“不給糖就搗蛋”的游戲，直到來要糖、來玩游戲的孩子越來越多，但我的糖卻已所剩無幾。就在我準備打發他們走的時候，女兒突然說想把她的那些糖分出去，最終我按她的意愿做了。我的小天使，她當時才只有四歲，但那一刻我就確信她將來一定會長成一個好姑娘！

以上就是新書巡回期間那些最美好、最幸福的回憶。最后，到底要用什么來作為一個最棒的結尾？坐在我那有19層之高，幾乎大半個午后都能被陽光沐浴到的辦公室里，一個偶然的機會，目光落在了桌角一張MJ的老照片上。或許這就是上帝的旨意吧，歸根結底，這本書都是在說籃球，而說籃球，用這個人作為結尾恐怕再合適不過。

所以，請再原諒一次，“比爾·西蒙斯式碎碎念”又來了。

你永遠無法想像還會再出現一個像MJ這樣的球員。原因就是：現在的NBA都太友好、太和諧了，球星們從小玩到大，一個認識一個的交朋友，休賽期一起出去逛，還常常作為隊友隨國家隊一起出戰。看看科比和安東尼在一場據說“很艱難”、“很強硬”的比賽過后，是怎樣相互打招呼的吧，天哪！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在大學重新看到了高中的宿友一樣。而MJ之所以偉大，總有一部分原因還在于他始終保持一種跟對手有敬重感的距離，即便是和巴克利走得很近那會兒，我都感覺其眼中依然存有敵意。就像拉塞爾同張伯倫一樣，又好像娜塔莎·亨斯屈奇在電影《異種》第一部里獵取她朋友的路數一樣——先跟你當朋友，然后再搞定你。知道巴克利進入頂層神殿的機會是什么時候被扼殺的嗎？是在菲尼克斯，1993年總決賽第二場，他已經全力發揮了（42分、13個籃板，26投16中），但另一邊MJ拿下更加恐怖的42分、12個籃板、9次助攻，并且整場狂虐丹·馬爾利。那時，你可以看見“查爾斯爵士”臉上寫滿了“我無法擊敗這個人”，然后黯然退場。與此同時，他有可能跟MJ來到同一級層的機會也徹底消失了。

再說回之前提過的“比爾·拉賽爾&邁克爾·喬丹基因”。后者生來就是為了征服，和不斷為自己加油注入動力前行。他對所有有針對性的輕蔑怠慢都會產生過激反應，不論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被臆想制造出來的。里克·皮蒂諾在1989年尼克斯同公牛的系列賽中，問喬丹傷勢會不會影響比賽，MJ連砍四場高分讓他徹底閉嘴了；1995年，魔術把剛剛復出，已經是非NBA體型的“飛人”淘汰出局，僅僅一年后他們便償還了；還有卡爾·馬龍1997年搶走MVP，然后MJ連續兩年讓他用總冠軍補償……這就是喬丹，即便對自己人——當前公牛隊總經理克勞斯公開地向托尼·庫科奇獻殷勤時，MJ1992年奧運會上幾近帶著狂暴和憤怒，先狠狠地教訓了克羅地亞人一番。至于1989年選秀前，克勞斯表示對馬爾利的才華很著迷，于是就有了四年后總決賽剛一結束，MJ對著馬爾利破口大罵的那一幕。可憐的馬爾利，他做了什么嗎？當然沒有，但喬丹就是確信其得罪自己了；這就是他的思維。

還有兩個可以證明“這家伙就是個超級競爭型瘋子”的故事。

故事1：那是在1992年總決賽，一時間“滑翔機還是飛人”的言論甚囂塵上，同時波特蘭人愚蠢到在媒體面前公開提“我們貌似要被公牛的三分給投死”這樣的話。然后，他們的當家球星就要開始在全國電視直播上被虐了，只不過起初我們并沒有意識到，因為開場前6分鐘，開拓者17比9領先。公牛并沒有迅速進入狀態，而波特蘭人卻滿場飛奔，充滿自信。接下來發生的是，我列出一份筆記版本的，17分鐘內發生的賽場實錄——MJ3分、MJ2+1、MJ3分、MJ2分、MJ2分（第一節結束，33比30，喬丹拿下18分后短暫休息了一下）。第二節再回來，2分、3分、搶斷后2分、2分、2分、3分、暴扣2分、克萊德尷尬地投了個三不沾、MJ3分命中做出那個超經典的聳肩動作。17分鐘，33分，一舉打破總決賽半場三分個數紀錄，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故事2：喬丹的對手們都明白，90年代中后期以前的時間絕不要隨便去招惹他。那是一種我們從未見過，以后也不將見到的現象，他就像NBA版本的沉睡之虎，在一個滿是拳頭和實力說話，到處充斥著胸膛重擊和垃圾話的聯盟，完全設立了自己的禁飛區。甚至在2001年夏天，當時他正運營奇才，有報道說他在琢磨復出。一次一群NBA球隊派人飛到洛杉磯考察那些所謂的加州有前途球員，喬丹在場，洛杉磯本地球星保羅·皮爾斯也在。由于和芝加哥的特殊關系，以及隊友安托尼·沃克的原因，PP跟MJ單獨呆了會兒。卻不知怎地，突然，他開始對“飛人”不尊敬起來，說：“你最好不要回來，這已經不是你的時代，我可不想看到你到時出丑。”MJ呢？只是認同地點點頭，露出那種“好！好！好！你小子給我等著”的表情，然后說了句：“我們第一場比賽是什么時候？我要在你頭上砍40分！”你都可以想像到他拿出本子，在“到底誰最該死”一欄默默記下了皮爾斯名字的景象。后來，PP的教練吉姆·奧布萊恩無意間聽到了關于喬丹已經在籌劃復出的消息，連忙打電話給愛徒，懇求他“再不要和那家伙說話了！他是你惹不起的存在！”這發生在MJ退役后三年，整整三年啊！他已經39歲，NBA那些教練們還當他是活生生的威脅，是任何時候都不要激怒的存在。我的上帝，等下次這種事再出現時再把我叫醒吧。

最后的最后，回到2006年休斯敦全明星周末。周六下午，我喝著血腥瑪麗，和兄弟蘇利還有他的同僚一起，正爭論著要不要喝第二輪酒。這時MJ帶著三個朋友進來了，就坐我們右邊桌上，他的朋友讓他坐到靠內側的位置，用椅子環繞起來，確保沒人來打擾。然后他們點了夠四個人喝的一輪酒，我們也馬上點了第二輪。為什么？你一生中還能有幾次機會跟“籃球之神”距離只有五英尺，并一起喝酒？

這期間，從下午到傍晚，我們看到的是不間斷有人過來打招呼，向他膜拜致敬，有的還要求親吻戒指，他就像是現實版的教父麥克·柯里昂。整整兩個小時過去了，一桌人酒足飯飽，紛紛掏出了香煙。我則坐在那兒自言自語：他不可能不玩牌的不可能不玩牌的，他絕不會坐在一個地方這么久還不玩牌的，他有競爭錯亂癥，不可能不玩牌的不可能不玩牌的，一定會玩牌的。

果不其然，他拿出牌來了，四個人開始玩一種叫BidWist的游戲，喬丹和一個朋友一邊，另外兩個朋友一邊。他很快來勁了，低聲不停地說著垃圾話，抓到好牌就諷刺挖苦暗笑，直到對手哀求其閉嘴。而我坐在一邊，快要憋死了，我喜歡玩牌，還有賭博的毛病。這一天變得越發奇妙，大概六點時，奧尼爾進來了，穿著三件套，喬丹見到，立馬開玩笑說：“沙克，不錯啊，居然知道穿衣打扮了！”在場每個人都大笑起來，因為喬丹說笑話時你就得這樣狠狠地笑，笑得屁滾尿流。沙克之后，又有一位NBA助教進來，穿件紅色T恤，上面印有大大的飛人標志。MJ聲音越來越大，他和隊友繼續清掃著牌局，酒吧里每個人都在關注他們，又裝作沒有在看一樣，直到……

喬丹的夫人進來。

所有人都客客氣氣地讓位，她挨著MJ坐下了。可憐的“飛人”扔掉牌，泄氣地縮在座位上，拿出煙猛吸。他到了做回一名丈夫的時候，我坐在一邊，看到了這整個過程，斜過身去對蘇利說：“看吧，他有時也和我們一樣。”

是的，就是這樣，他有時也和我們一樣，和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所有男人一樣，被老婆煩著。平生惟一一次，我看MJ不像是MJ。

這個故事發生在十年前，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每個人都坐哪里。好了，還是說回“喬丹式偉大”吧，他是惟一一個推動故事發展的人，人格力量就是如此之大。將來，勒布朗可能追上他，也可能追不上。人們總是本能地想要把火炬一代代往下傳，這也就是為什么“喬丹接班人”會出現那么多的原因。我們總是想著出現一位，比上一位更偉大，而時光流逝，上一代又無法站出來再踏上戰場，捍衛自己的名譽。但是請記住：超級巨星某某某，絕不可能單純就靠拿了幾次兩雙三雙，打破多少得分紀錄，贏得多少頭銜來超越邁克爾·喬丹這個名字。他還必須挑戰“飛人”那堪比總統和名流的人格力量和個人魅力，必須超越其獨裁者般的好斗性和求勝本能，要在我們認為他還在人生巔峰的時候，一直保持巔峰狀態，并一直是人群里面最酷最孤傲最冷漠的那個。MJ是史上最優秀的籃球運動員，同時也是最值得永恒銘記的，要想追趕他的腳步，場內場外，務必兩方面都得超越他才行。

我黑莓的鬧鈴音樂響了，提醒該去給肚子里填點什么了。一切就這樣結束了么？有個聲音告訴我：你還想怎樣？曾經，無數個苦熬趕稿的夜晚，我都幻想過，一定要有個最夢幻的收尾。可真到這一刻，腦子里想的都是什么？除了晚上該吃點啥外，就是“萬一將來有人要我在書上為他們即將訂婚的朋友題詞，該寫點什么？”簽售會上，終于，我可以在書皮扉頁上瀟瀟灑灑地簽下大名，金口頻開與那些讀者談笑風生了。等候簽名的隊伍里勢必會傳來小孩的叫嚷或哭鬧，但奇怪的是，每次聽到這些聲音，我總是會情不自禁心就化了。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為人父母吧，當你無法陪在自己孩子身邊時，即便是幾天，一聽到別人孩子的聲音，哪怕哭啊鬧啊，都會萌生一種欣慰、幸福感，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就像老爹在我拿到排行第一時說的那句話時刻在耳邊響起一樣：“BS，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是么？”

此刻，我微笑著，是的，老爹，我已經明白了。（全文完）

注：本書第一次出版是在2010年，2011年又推出修訂本。上述及前文所有內容均出自2011版，故文中才會提到“勒布朗Decision”和新書簽售、巡回部分細節。而一些時間年限則由譯者自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