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陜道中：與友人連線

韓冰

古城閬中

盯上你

不是一天兩日了

深閨中的黃花

從被我賊眼發現

我就不安了

怎么能安呢

五千載神州

還有幾處秦漢沒被挖出來啊

化石級的城池還有嗎

能不盯上嗎

這座城太叫城了

亦大亦小的千年古城

歷史在她身上淌過來 流過去

巴國別都 四川首府

唐代州治 如今縣城

縣 還是秦始皇置的那個縣

不卑不亢 不憂不喜

大音稀聲 寧靜無爭

能不盯上嗎

這里的市井才叫市井

光一個綿延幾百年的杜家客棧

就夠你驚嘆的了

建筑之精美溫馨

規模之壯闊宏大

京城恐也見不著的五星啊

更不說左一處秦家大院

右一個李家大院的深幽了

也不道張飛牛肉香

保寧手工醋濃了

能不盯上嗎

這里的風水是真風水

山周四面 水繞三方

大師是皇家大師

袁天罡的子孫

至今還在開課授徒

能不盯上嗎

城池這么牢固

看看誰守的

張飛 張桓侯啊

今天巡街的他

還像當年那樣雄霸而親切

讓你覺得已遁回了三國

能不盯上嗎

巴巴寺的寧靜肅穆

清貢院的學問人生

川道臺的衙門威嚴

觀音寺的世俗回歸

大佛寺的佛大山幽

能不盯上嗎

玉臺山的唐雕石塔

華美的造形 值得

用一座木亭保護

我圍你三匝 用心解讀

梅花須彌座 船形龕 結跏趺坐佛

它可是大唐的實物證據呵

能不盯上嗎

秀美的華光樓啊

你指給我巴山疊翠 津關雄峙

指給我嘉陵江碧 城廓四合

秦漢如斯 唐宋如斯

明清如斯 代代如斯啊

在大山穿行，想到亙古

也不過電光石火

浮蝣灰滅

沒有萬壽無疆

沒有永垂不朽

只有鼻子底下的愛恨情愁……

突然間走得愈發遐遠

活得愈發自在

沿著岷江 一路北行

噫吁唏

危乎高哉

神靈隱匿

巨峰險聳嵯峨

陽光普照

云游天朗

江水龍行激蕩

大山無言

我也默聲

不依不撓的人類

鉆山洞

釆礦石

架高壓

鋪高鐵

雖相對于你的億萬斯年

即便蒼海桑田

即使海屋添籌

車載語音系統提醒

即將超速

即將超速

又提醒：

你已超時

請停車休息

豐鎬

朋友

記住這兩個字吧

兩個可以用偉大

來稱呼的字

從她的兩岸啟程

回溯或瞻望

可解讀華夏5000年的輝煌

豐 是周文王的豐京

鎬 是周武王的鎬京

800年的都城

就在今天的西安西郊

灃河的岸邊

驕傲的野草仍搖曳在

幽遠的空曠中

作為遺址

這豐盛的稀少

足以使你擁有

做為子孫的榮光

我們一行數人

在煙雨迷濛的周朝大地上

在精美的西周車馬前

例外而意外的

接受了文史專家

單獨為我們進行的

精彩而專一的授課

哦 車子可以那么講究

許多當今習用的名詞動詞

原來都源自這精美的馬車

哦 大周 請允許我

從古老的豐鎬大地發軔

駕著當時的頂級寶馬

賁臨世上的街衢

松潘

從刀光劍影 鼓角連營

到偃旗息鼓 休生養息

需要安排一場婚姻

把世態翻轉

政治編寫歷史

和親構造和平

古老的松州

你曾熱忱地迎接過

文成公主 松贊干布

又囑望他們遠去的背影

今天在高大的城門前

這對彪悍美麗的伉儷

接受了我這個遠方過客的合影

你們在藏 羌 回的人流中

在“左鄰河隴，右達康藏”的遙遠里

在煌煌史冊中 生動千秋

從宮闕的長安

到荒蠻的瓊州

又到巴蜀的邊陲

李德裕啊

我怎么一再碰到你啊

此刻我在松潘拉著你的手

請你把在大唐的豐贍與偃騫

告訴我

你是西川節度史 崖州司戶

宰相中的哪一個啊

古城墻啊

你是讓我一瞬中感到古意的古啊

原汁原味滄桑的古啊

是“延熏”“威遠”門洞

精美浮雕石刻的古啊

也是湍急的岷江之上

通遠橋伸臂膀式廊橋的古啊

是貝母草蟲毛皮山貨交易中

茶馬互市絲綢紐帶的古啊

水井街酒坊遺址

在成都

離開有司馬相如

和卓文君故事的琴臺路

我決定把這最后的三小時

留給它

經當地人指引

我坐上了81路公交

滑過鬧市區和大慈寺

到了東風橋 下車

又問了幾個老人

結果走過來 跑過去

靠近的是全興酒廠

而非我想去的國保遺址

我這個酒徒

聰明一世

縱橫百萬里

還從沒有找不到地的

想糾正重來

無奈離川的火車要開了

只得一聲長嘆

自我安慰道

玩遺址玩的就是精神

我執著癡迷

知識儲備滿滿

對它的曲香

早氤氳在胸

心到了 神就知了

《童話呀，仙境呀：誰說的？》

是山神在作畫嗎？

你的調色板也太夸張了

是美少女在更換時裝嗎？

你的行頭也太奢侈了

這么美的水呀！

童話呀 仙境呀

誰說的？

幾十里蜿蜒的松木棧道中

你不穿行在瀑布的群落中

你不接受水霧的噴灑

你不在轟鳴的急湍中洗耳

你不在倒影的明鏡中照面

你不經過左一驚的 無言

右一楞的 默語

為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而暗愁

你不在這樣的水中

讓走神的、麻木的、粗糙的魂靈

透切的澡浴幾遍

你怎么可以跟著別人的說唱

人云亦云 鸚鵡學舌

神奇的九寨

神奇嗎？

人間的天堂

啥樣子？

這么美的水

這么美的童話呀 仙境呀

請你自己

走出來

看出來

說 出 來

連線中的身影

穿越 加速的穿越

時空已通暢的打開

重回漢唐

在新石器的年代里

對話一塊先人摸過的石頭

在布滿公里數的航線

路途上

在大山連串的肚腹中

如同轉世投胎

打碼又一層腳印

下了強勁的動車

不棄顛簸的驢車

預定 預定 預定

明天的行止

好在一塊墓碑前

抱住昨日的高大

在一棵古樹的蒼蔭中

領受歷史的浩茫

把一處處世遺的光暈

一座座國保的塔影

攆進收成的羊圈

穿越 穿越

對一株草的好奇

永不過時

連線的身影啊

在對兩鬢霜染的背判中

在對年華的悖謬中

是否躁動了蟄伏的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