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瑞 芳
從點到面: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淮河治理*
王 瑞 芳
治淮工程是新中國成立后建設的第一個全流域、多目標的大型水利工程。從1950年冬開始,黨和人民政府在“蓄泄兼籌”的治淮方針指導下,先后組織實施了三期工程建設項目,有計劃地對淮河流域進行綜合治理。治淮工程經歷了從點的治理,到點線結合的治理,再擴展到面的治理的過程,不僅修建了眾多的大中型水庫,提升了攔蓄洪水的能力,而且整治了淮河干支流,提高了防洪泄洪能力,有效地遏制了淮河水患。治淮工作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建設成就,也留下了值得汲取的寶貴教訓。
淮河治理;蓄泄兼籌;治淮工程;從點到面
新中國大規模的治水事業,是從治理淮河起步的。治理淮河工程是新中國成立后建設的第一個全流域、多目標的大型水利工程。毛澤東先后四次對淮河治理作出批示,并發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號召;周恩來親自部署召開第一次治淮會議,研究制定了“蓄泄兼籌”的治淮方略,實現了中國治水思想的重大革命,使根治淮河工作有了可靠的政策保證。從1950年冬開始,黨和人民政府組織實施了治理淮河的三期工程建設項目,有計劃、有目的地對淮河流域進行從點到面的綜合治理,遏制了淮河水患,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建設成就。本文在梳理相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細致考察新中國成立初期(1949年至1954年)的治淮歷程,深入分析中共中央的治淮方針,揭示淮河治理的成功經驗及值得汲取的寶貴教訓。
淮河發源于河南省桐柏山區,經豫東、皖北、蘇北匯合運河流入長江。淮河流域災害頻繁,主要因為其水系被泥沙淤塞所造成。自宋朝黃河奪淮開始,淮河即因泥沙淤塞而被削弱了排泄和灌溉能力,形成了“大雨大災,小雨小災”的痼疾。淮河支流數目眾多且分布密集,在河南、安徽兩省直接入淮的較大支流有29條,較小支流180條以上。淮河下游的坡度平緩,洪水下泄的時間因而延長,容易造成較大洪峰,加上淮河干流長期保持較高水位,反過來影響支流洪水的宣泄,容易形成洪澇災害。長期的水旱災難使沿淮人民產生了殷切的盼望,他們迫切要求治好淮河。新中國成立前在沿淮地區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爹也盼,娘也盼,只盼淮河不泛濫,有朝出個大救星,治好淮河萬民安。”*河南省水利廳:《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初稿)》,河南省檔案館藏,檔案號J123-7-625。
1950年6月,淮河流域陰雨連綿20多天,造成非常嚴重的洪災,豫皖境內受災面積達4300多萬畝,災民1300萬人。淮河水災立即引起中共中央和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視。7月20日,毛澤東給周恩來的批語中指出:“除目前防救外,須考慮根治辦法,現在開始準備,秋起即組織大規模導淮工程,期以一年完成導淮,免去明年水患。請邀集有關人員討論(一)目前防救、(二)根本導淮兩問題。”*《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87年,第440頁。8月5日,他再次批示周恩來:“請令水利部限日作出導淮計劃,送我一閱。此計劃八月份務須作好,由政務院通過,秋初即開始動工。”*《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1冊,第456頁。8月31日,毛澤東又批示:“導淮必蘇、皖、豫三省同時動手,三省黨委的工作計劃,均須以此為中心,并早日告訴他們。”*《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1冊,第491頁。從這三個批語的文字表述中,可以看出毛澤東治理淮河的決心。
根據毛澤東根治淮河的指示,黨和政府開始啟動淮河根本治理工作。8月25日至9月12日,水利部召開治淮會議,與會代表就治淮方針發生了“蓄泄之爭”。周恩來聽取匯報后提出了指導性意見,認為單純地“蓄”或單純地“排”,都不能達到除害興利的要求,故建議將“蓄泄兼籌,以達根治之目的”作為治淮的根本方針。治淮會議分析了淮河的最大流量和淮河各段的危險水位,決定以周恩來提出的“蓄泄兼籌”作為治淮的根本方針,確定淮河上游以攔蓄洪水發展水利為長遠目標,中游蓄泄并重,下游則開辟入海水道,以利宣泄。會議根據該方針制定了治淮工程的具體實施步驟,決定1950年12月以前以勘測工作為重心,上游和下游以查勘蓄洪工程和入海水道為重點,同時進行放寬堤距、疏浚、涵閘等勘測工作;中游地區在整個計劃內,選擇對上下游關系較小的部分工程于10月下旬先行開工。為了保證治淮工作順利進行,會議建議由華東、中南各有關地區組成治淮委員會統一領導治淮工作,并成立淮河上、中、下游的三個工程局,以便統籌兼顧。*參見《水利部召開治淮會議,決定今冬以勘測為重心明春全部動工》,《人民日報》1950年10月16日。這次會議拉開了新中國成立后大規模治理淮河的序幕。
1950年9月2日,周恩來召集董必武、薄一波等人開會研究治淮計劃并決定:(1)治淮必須蘇北、皖北、河南三省區同時動手,做到專家、群眾和政府三者結合,新式專家和土專家相結合;(2)到9月訂出動員和勘探的具體計劃,10月動工,以3年為期根除淮河水患。9月16日,中共皖北區委書記曾希圣向華東局和中央報告皖北地區災民積極擁護治淮決定的情況,并提出調配糧食的建議。9月21日,毛澤東將這份電報再次批給周恩來:“現已九月底,治淮開工期不宜久延,請督促早日勘測,早日做好計劃,早日開工。”*《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87年,第530頁。次日,周恩來致信毛澤東、劉少奇等人,說明關于治淮的兩份文件已送華東、中南軍政委員會審議,等饒漱石、鄧子恢10月初來京時再作最后決定;治淮工程計劃則由水利部及各地開始付諸實施。同時,周恩來致信陳云、薄一波等人:為了保證治淮工程計劃的順利實施,“凡緊急工程依照計劃需提前撥款者,亦望水利部呈報中財委核支,凡需經政務院令各部門各地方調撥人員物資者,望水利部迅即代理文電交(政務)院核發”*《周恩來年譜(1949—1976)》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第81頁。。傅作義領導的水利部立即召集華東區與中南區水利部、淮河水利工程總局及河南、皖北、蘇北等省區負責干部,擬定治理淮河方針及1951年應辦的工程,強調以“蓄泄兼籌”作為治理淮河的指導方針并力爭盡快落實。
1950年10月14日,政務院發布由周恩來主持制定的《政務院關于治理淮河的決定》,系統闡明了治淮的方針、步驟、機構、豫皖蘇三省的配合、工程經費、以工代賑等重大問題,確定興建淮北大堤、運河堤防、三河活動壩和入海水道等大型骨干工程。該《決定》正式將“蓄泄兼籌”作為新中國治理淮河的指導方針。為了落實這個治淮方針,《決定》還確定了兩項重要原則:“一方面盡量利用山谷及洼地攔蓄洪水,一方面在照顧中下游的原則下,進行適當的防洪與疏浚。”*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央檔案館編:《1949—1952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農業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1年,第452頁。政務院提出治淮“蓄泄兼籌”的方針,是中國治水思想的重大革命,符合淮河流域的實際情況,使根治淮河工作有了可靠的政策保證。所謂“蓄泄兼籌”,就是在排水泄水的同時,適當注意蓄水。它包含著蓄水方法和泄水方法配合運用,旨在使水利事業實現多目標互相結合,達到有利于農業生產的目的。“蓄泄兼籌”,就是要求上中游能夠蓄水的地方,盡量興辦蓄水工程,削減下泄洪水量,使中下游河道尾閭工程有可能舉辦,使防洪與防旱相結合;要確保豫皖蘇三省的安全,就是要求防止只顧局部不顧全局,消除以鄰為壑的矛盾;要互相配合,互相照顧,就是要求在統籌規劃之下,上中下游的工程必須按照水量變化決定施工次序,避免地區間的矛盾。“蓄泄兼籌”的治淮方針,準確地表達了治水的辯證法,結束了長期以來關于治水方針問題上的爭論。
為了統一治淮工程的領導并貫徹治淮方針,中央人民政府決定以原淮河水利工程局為基礎,籌組治淮委員會,由華東、中南兩軍政委員會及有關省、區人民政府指派代表參加。1950年10月27日,周恩來主持第56次政務會議,任命曾山為治淮委員會主任,曾希圣、吳芝圃等人為副主任。11月3日,周恩來在討論傅作義的《關于治理淮河問題的報告》時指出:根據國家財力、物力等實際情況,治理淮河的原則是:一、統籌兼顧,標本兼施;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三、分期完成,加緊進行;四、集中領導,分工合作;五、以工代賑,重點治淮。治淮總的方向是:“上游蓄水,中游蓄泄并重,下游以泄水為主。從水量的處理來說,主要還是泄水,以泄洪入海為主,泄不出的才蓄起來。”他強調:“這次治水計劃,上下游的利益都要照顧到,并且還應有利于灌溉農田,上游蓄水注意配合發電,下游注意配合航運。”*《周恩來年譜(1949—1976)》上卷,第90—91頁。
1950年11月6日,治淮委員會在蚌埠正式成立,分設河南、皖北、蘇北三省區治淮指揮部,負責規劃和領導淮河流域的水利工作,并在蚌埠召開第一次全體委員會議。會議聽取了各有關部門關于淮河上、中、下游工程的初步計劃,確定根治淮河的辦法在于控制洪水量,減去洪峰,降低地面與地下水位。而降低水位的辦法主要是以蓄洪為主,結合河槽整理,配合群眾性的水利建設。因此,首先應將淮河最高可能的洪水量予以攔蓄,攔蓄后的多余洪水視干流河床情況而進行河槽整理及疏浚工程,使其通暢安全排泄;同時配合溝洫工程,于各支河進行擇要局部疏浚,使內水得以排泄。*參見《治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委員會議決議、任命錄》,安徽檔案信息網,www.ahda.gov.cn。會議經過反復商討,擬定了第一年根治淮河的工程計劃及財務計劃,規劃了淮河上、中游蓄洪、復堤、疏浚、溝洫及涵閘等工程的規模、步驟,并提供了關于入海水道的初步意見,統一了河南、皖北、蘇北三省區的土方單價和財務概算。這樣,在治淮委員會的具體領導下,新中國第一個大型的水利建設工程——淮河治理工程正式啟動。
1950年11月,第一期治淮工程正式開始。這期治淮工程是在1950年大水災以后河道堤防遭受嚴重損壞的情況下開始的,故工程目標側重于防洪排洪。上游試修山谷水庫,旨在取得經驗;中游利用正陽關以上八個湖泊洼地攔蓄洪水,并在潤河集建筑分水閘作為淮河中下游洪水的總控制機關;正陽關以下的淮河全線及蘇北里運河進行筑堤培堤工程,配合潤河集控制攔蓄洪水工程,使正陽關以下平原地區初步獲得安全保障。*參見曾山、吳覺、曾希圣、錢正英:《治淮委員會關于第二年度治淮工作的報告(1951年下半年—1952年上半年)》(1952年8月13日),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4-67。故第一期治淮工程主要有三方面任務:(1)在淮河上游河南境內,修建山谷水庫和洼地蓄洪工程;以洪河、汝河、潁河等河為重點將淮河上游20余條干支河加以疏浚和整理;在伊陽、泌陽等地建造谷坊以保持水土;(2)在淮河中游皖北境內,在潤河集建造控制淮河干流洪水的大型分水閘,培修淮河干河和重要支河的堤防,疏浚濉河和西肥河等重要支河;(3)在淮河下游蘇北境內,主要是培修運河堤防。
攔蓄洪水的工程是整個治淮工作中具有關鍵性的巨大工程。第一期治淮攔蓄洪水工程主要是興修三座山地水庫工程,即洪河上游的石漫灘水庫、汝河上游的板橋水庫和潁河上游的白沙水庫。石漫灘水庫的作用在于攔蓄淮河支流洪河上游的洪水,減少洪河中下游和淮河干流的洪水流量,并將水庫的水放出來灌溉農田。該水庫工程包括三個主要部分:(1)攔河修筑一條連接兩邊山頭,長450米,高22米的土壩;(2)在壩的右端山頭開鑿一條長85米的輸水洞,洞口裝置一座控制水流的閘門;(3)在壩的左端山頭開挖40米寬的溢洪道。該水庫自1951年4月初全面開始修建,經過1.8萬名民工、工程人員、技術工人的努力,至7月初完工。石漫灘水庫容量并不太大(蓄水量4700萬立方米),但它是新中國成立后依靠自己的力量修建的第一個水庫,而且是修筑土壩來攔蓄水流的水庫,為多目標綜合水利工程建設積累了寶貴的經驗。時人評價說:“這一個水庫能夠順利完成,以后就可有更多的更大的水庫陸續完成,所以這個水庫的本身對治淮的作用雖然不是很大,但卻是我國水利事業從除害到興利,從單純的防洪,向兼顧防洪、灌溉、航運、發電的多目標工程發展的一個轉折點。它的影響之大遠過于它的實際的效益。”*曾希圣:《一九五一年治淮工程的成就及其主要經驗》,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央檔案館編:《1949—1952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農業卷》,第461頁。
為了控制淮河中游水流的蓄泄,充分發揮蓄洪工程的效能,治淮委員會決定在潤河集淮河干流上修筑一個大型控制工程。潤河集分水閘是控制整個淮河干流洪水的關鍵,也是第一期治淮工程的重點。該工程分固定河槽、攔河閘和進湖閘三個部分,包括2.4萬立方米的鋼筋混凝土工程,7.3萬立方米的砌石工程,479米的閘門裝置工程及200萬立方米的土工。經過4萬余人五個月的奮戰,終于在7月20日如期完成。修建潤河集分水閘是一項技術繁復的工程,其所需要的重1400噸的鋼鐵閘門及機件,由上海140余家工廠制造并在一個半月內趕制完成,創造了當時的生產奇跡。時任中共皖北區委書記的曾希圣指出:“我們完全依靠國內生產的材料機械,和自己的工程人員,連同物料運輸,在一百天左右的時間內完成了它。和過去反動統治時代所做的楊莊活動壩或涇渭渠渠首工程相比,它們的規模遠比不上潤河集分水閘規模的巨大,卻都用了兩年以上的時間,這個對比可以明顯看出我們的工程組織能力的優越性,大大提高我們全體工作人員和全國人民對于自己的建設事業的堅強的信心。”*《1949—1952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農業卷》,第461—462頁。
到1951年7月,治淮第一期工程完成。除完成石漫灘山谷水庫和潤河集蓄洪分水閘工程之外,還完成了復堤、疏浚、溝洫等土方工程1.95億公方,工程遍及河南、皖北、蘇北的13個專區、2個市和48個縣,動員民工達300萬人,來自全國各地參加建設的工程技術人員在1萬人以上*參見新華社:《中國水利建設史上空前輝煌的成就,根治淮河第一期工程勝利完成》,《人民日報》1951年8月9日。。這樣大規模的治淮工程能在短短8個月內完成,堪稱新中國水利建設史上的奇跡。曾希圣于1951年9月總結治淮第一期工程成績時指出:工程的總量包括修筑堤防2191公里,疏浚河道861公里,水庫3處已經動工,其中1處已經完成,湖泊洼地蓄洪工程12處,大小閘壩涵洞92座都按期完成。這些工程在當年的抗洪排水中發揮了一定作用。如河南的“工程主要是集中治理洪河、汝河、潁河幾個水災最重的河流,所以今年洪、汝兩河的洪水雖然很大,可是兩河流域的受災面積已經大為縮小”;皖北區的各項治淮工程,“把蓄水工程、堤防工程、疏浚和溝洫工程互相配合起來”,使皖北當年“做到了‘小雨免災,大雨減災’”*《1949—1952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農業卷》,第458、460頁。。
治淮第一期工程取得了較大成績,但也暴露出水文賬偏小、防洪標準偏低、工程留有余地不夠等突出問題。由于缺乏歷史水文資料,治淮工作從水文測站的布設、流域地形的測量到規劃方案的探討,都是白手起家;加上當時治水經驗不足,致使治淮工程水文賬偏小,防洪標準偏低。淮河干流規劃是以1931年和1950年洪水為標準的,僅相當于40年及10年一遇。1954年淮河流域連降5次暴雨,各支流洪水相繼匯集到干流,發生了大于1931年全流域的特大洪水。盡管淮河上游已建的石漫灘山谷水庫發揮了攔洪作用,有效地降低了干流洪水位,但特大洪水還是沖毀了潤河集蓄洪工程,并使淮北大堤分別在鳳臺縣禹山壩漫、在五河縣毛灘決口,造成了嚴重災害。*參見駱承政、樂嘉祥主編《中國大洪水——災害性洪水述要》,中國書店,1996年,第208—210頁。治淮委員會后來總結治淮教訓時承認:“以1954年的實際資料來檢查按原規劃的湖泊洼地蓄洪量和河道的泄洪量,顯然都是太小了,這主要是過去的水文資料不足和缺乏經驗所產生的缺點。”*王祖烈:《七年來治淮工程的初步總結》(1957年8月),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13-852。
同時,控制洪水的樞紐工程規劃設計上也存在著明顯錯誤,如潤河集蓄洪工程本來是作為中游控制工程規劃的,但因樞紐地位選址及工程布置不妥善,設計標準太低,蓄洪庫容不夠,沒有結合灌溉與航運等進行規劃,遂導致進湖閘靜水池不能抵抗高速水流的沖刷,在1954年放水后數小時即被沖毀*參見王祖烈:《七年來治淮工程的初步總結》(1957年8月),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13-852。。這是治淮初期工程中非常嚴重的教訓。在工程實施方面,許多地區由于計劃粗率,勘測不實,施工前準備不足,施工中組織管理不細致,以致工程遭受損失和浪費。如1950年“蘇北新沂河工程小潮河堵口,由于對潮水特性估計不足,計劃不周,經五個月時間,失敗三次,浪費很大”。又如“皖北泗洪、無為縣住房食糧工具物資均準備不充分,民工上堤后,吃飯不做工,有的因為沒有房子住,吃完飯就走,糧食浪費有100萬斤”;再如“河南潁河工程,在底線沒有定出之先,民工已到工地,以致被動地一面測量、一面施工,因此有些河段的高程定高了,完工以后又須重新加工。還有對于工地的住宿、伙食、醫藥等準備不夠,致群眾有因此逃跑,甚至死亡,造成嚴重損失”。*張含英:《1950年水利工作初步總結》,《當代中國的水利事業》編輯部編印:《歷次全國水利會議報告文件(1949—1957)》,內部發行,1987年,第57—58頁。
1951年7月底,水利部召開第二次治淮會議,重申了上中游以蓄水為主、淮河與洪澤湖分開入江等治淮原則,并對1952年治淮工程作了明確規定:“除大力進行群眾性的水土保持和溝洫工程外,上游主要工程仍著重于蓄水,兼及河道整理工程;中游著重蓄水和內水排除工程;下游進行灌溉渠的修筑和防洪工程。”*《1949—1952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農業卷》,第456頁。這次會議后,治淮工作開始進入更大規模的治理年度。
1951年11月,治淮第二期工程正式啟動。如果說治淮第一期工程性質大部分是為了除害(防洪)的話,那么第二期工程更多地結合著興利,建筑工程占較大比重。治淮委員會確定的第二年工程計劃是:完成潁河上游白沙及洪汝河上游的板橋兩水庫,并開始籌建淮河干流上的南灣、洪汝河上游薄山及淠河上游佛子嶺等三座水庫;中游繼續完成三處湖泊洼地蓄洪及其控制工程,以達到攔蓄洪水100億立方米的目標;完成上、中、下游39處內河的整理工程,以繼續解決豫中、豫東及皖北等廣大平原上的內澇問題;開辟蘇北灌溉總渠,以統籌利用洪澤湖蓄水,建設蘇北2500萬畝的灌溉事業,若遇非常洪水并可分泄700秒公方的洪水流量直流入海,減輕排洪入江負擔*參見曾山、吳覺、曾希圣、錢正英:《治淮委員會關于第二年度治淮工作的報告(1951年下半年—1952年上半年)》(1952年8月13日),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4-67。。三省區承擔的治淮工程任務分別是:河南要在汛期前完成白沙、板橋兩個水庫,開始興修薄山、南灣兩個水庫,并進行洪河、汝河、潁河和黃泛區各河的疏浚建閘工程;皖北要在中游修建霍山縣境淠河上游的巨型佛子嶺水庫,興建瓦埠湖、壽西湖蓄洪工程,并舉辦洪河下游的分洪工程,正陽關至五河、五河至洪澤湖的規模巨大的支流疏浚和內水排除工程,其中包括浮山五河段內外水分流的工程和開挖古河的工程;在下游,除去防洪工程以外,開始興修蘇北大灌溉渠工程。
這期工程有三個突出特點:(1)規模巨大,工程的總量約當第一期工程的160%,個別地區的任務比一期工程大一倍;(2)淮河流域1950年沒有進行土地改革的地區要進行土地改革,群眾在土地改革中獲得土地之后,對興修水利的要求會更加熱切,但兩個巨大任務同時進行,在干部和群眾力量的配備上,會感到一定程度的困難;(3)在工程內容上,疏浚挖河的工程比第一期多,興建水庫等技術性較高的工程所占比例大。土方工程任務更為巨大而困難,其中疏浚土方共計1.6億立方米,水庫筑壩和切嶺土方共1500余萬立方米,兩項占全部土方的90%以上。疏浚1立方米土所需勞力約為筑堤的兩倍;挖土運土困難為筑堤的三倍。這就使本年工程無論在規模和困難程度上都超過上年一倍以上,而這個艱巨的工程任務又與上游的土地改革復查,中游的土地改革及全流域的農業增產任務交織在一起的。*參見曾山、吳覺、曾希圣、錢正英:《治淮委員會關于第二年度治淮工作的報告(1951年下半年—1952年上半年)》(1952年8月13日),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4-67。
治淮第二期工程開工后,三省區政府調集大量民工投入到淮河上、中、下游各處工地。蘇北為在插秧前完成灌溉總渠的工程,調動了8.2萬多名干部,動員了近80萬農民工走上工地。中游春修之始雨雪連綿一個多月,為趕在麥收前做完工程,民工數從80萬增加到110余萬,阜陽專區增調9個縣的宣教干部和80個區級干部上堤加強領導*參見曾山、吳覺、曾希圣、錢正英:《治淮委員會關于第二年度治淮工作的報告(1951年下半年—1952年上半年)》(1952年8月13日),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4-67。。為了推進治淮工程,治淮民工普遍開展了勞動競賽運動,并在勞動競賽中注意改進施工方法和提高勞動效率。如河南省板橋水庫和白沙水庫的土工效率,平均比去冬提高了一倍;懷遠縣治淮模范青年團員祝懷順民工小隊在皖北漴河、潼河疏浚工程中,創造出先進的土工作業法,超額完成土方300公方的任務。
第二期治淮最關鍵的有兩項工程:一是淮河中游佛子嶺水庫;二是蘇北灌溉總渠。治淮既要除害又要興利,興修水庫是既除害又興利的重要辦法。1952年1月,淠河上游佛子嶺水庫開工。該水庫是淮河中游、淠河上游的一個巨型山谷水庫,其主要工程是修建一條連接兩山的長達530米、高70米的鋼筋混凝土的空心攔河大壩*參見《治淮大工程之一——佛子嶺水庫動工》,《人民日報》1952年2月12日。。這條鋼筋混凝土攔水壩壩基,深植在地面19米下的花崗巖層上,建筑這樣高的連拱壩需要高度的工程技術水平。在當時物資貧乏、資金短缺和技術落后情況下,水庫建設者發出“與連拱壩共存亡”的誓言,掀起了學技術、學文化熱潮,邊學習邊設計邊施工,創造了“分區平行流水作業法”等技術革新400多項。1954年10月,佛子嶺水庫大壩竣工,成為新中國成立后治理淮河水患的第一座大型水利樞紐工程。
洪澤湖是淮河下游最大的湖泊,經過整理成為一大水庫后,可以充分利用其水量進行農田灌溉。蘇北大灌溉區的規劃就是根據這個思路制定的。1951年11月2日,蘇北灌溉總渠工程正式開工。總渠西起洪澤湖東岸高良澗,向東經過淮陰、淮安、阜寧、濱海四個縣境到黃海,全長170公里,底寬60米至80米,堤頂寬8米,供給灌溉流量500秒公方,連同隨后完成的干渠、支渠、大、中、小溝及大小涵閘構成龐大的灌溉系統。*參見曾山、吳覺、曾希圣、錢正英:《治淮委員會關于第二年度治淮工作的報告(1951年下半年—1952年上半年)》(1952年8月13日),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4-67。1952年5月10日,蘇北灌溉總渠正式竣工,可灌溉蘇北2500萬畝農田,成為新中國成立后修建的最大規模的灌溉工程。
經過三省區人民的辛勤努力,第二年度的治淮工程到1952年7月基本完成,取得了突出成績:在蓄洪工程方面,上游河南境內修成了白沙水庫和板橋水庫;淮河干流上游的南灣水庫和汝河上游的薄山水庫完成了勘察、設計、鉆探等工作。皖北修筑了大別山區淠河上游的佛子嶺水庫;中游修成了濛河、瓦埠湖和花園湖三處湖泊洼地蓄洪工程。在河道疏浚和整理方面:上游河南境內整理了洪河、汝河等淮河支流的河道;中游疏浚了淮河29條支流;在淮河下游,修筑了蘇北灌溉總渠。*參見新華社:《治淮第二年度工程施工結束》,《人民日報》1952年8月7日。新華社記者冒茀君對1951年至1952年治淮工程取得的成就作了集中報道。治淮成就主要表現在:(1)控制洪水方面:淮河上游河南省修建好石漫灘、板橋、白沙三座山谷水庫,淮河中游皖北已開始修建佛子嶺山谷水庫,河南和皖北修好15處湖泊洼地蓄洪工程,這些水庫和湖泊洼地蓄洪工程可攔蓄洪水約100億立方米。(2)整理河道方面:計完成修復淮河干流和許多重要的支流堤防工程2193公里,計完成疏浚工程2880公里。在蘇北又開辟了長達170公里的灌溉總渠;在淮河上、中、下游共修建了138座涵閘。兩年來共完成土工約2.87億立方米;(3)群眾性農田水利方面:各項群眾性農田水利工程總計完成土方約2億立方米。直接參加治淮工程的民工兩年來合計約460萬人(不包括間接參加運輸和開挖溝洫塘壩的民工)、專職干部達4萬多人,工程技術人員約1.6萬人。這些治淮工程,基本免除了“小雨小災”,減輕了“大雨大災”,攔蓄的洪水灌溉了大量農田,使淮河流域連續獲得兩年豐收;各種群眾性農田水利工程不僅對防洪灌溉起了重大作用,而且為進一步消滅旱災奠定了基礎;淮河干支流的航運事業的發展加強了物資交流。*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央檔案館編:《1949—1952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檔案資料選編·農業卷》,第462—468頁。
但在治淮工作中開始出現“急于求成、準備不周”的嚴重偏向,不少工程在技術條件、設備及勞力等方面準備工作不充分的情況下就大舉開工,導致了浪費。如蘇北灌溉總渠工程測量未峻,就派人赴各隊催提成果,計算未竣工地上就急等應用,結果矛盾與錯誤百出。搖頭河附近渠道中心樁偏差0.6米,不能接頭;淮安工段5公里300米處計算放樣出現40多處錯誤,后經測校糾正,但土方工程卻增加了7萬多立方米。“這種急于求成的結果,使有些工程的準備工作做得很不充分,不是延長了施工進度,就是影響了工程準備和質量,甚至造成了國家財富的損失和浪費。”*江蘇省治淮指揮部編印:《江蘇省四年來治淮工程初步總結初稿》(1954年5月),江蘇省檔案館藏,檔案號4074-001-0033。同時,淮河上游的山谷水庫建設在規劃設計和修建程序方面均存在較大隱患。在水庫設計方面,一般防洪標準都偏低。白沙、板橋、薄山等淮河上游水庫在規劃上沒有首先考慮充分利用湖泊洼地蓄洪和河道的整修,使整個洪汝河防洪效益不明確;在修建程序上,沒有先修建防洪作用大以及興利效益大的水庫,而是限于地質和水工條件,先修建了一些作用較小的水庫,結果導致河南興修的土壩水庫后來不得不進行改建,佛子嶺水庫在1954年以后擴大溢洪道并在上游加建磨子潭水庫以保護其安全,增加了巨大的投資。因此,第二期治淮得到了寶貴的經驗:“在大河流的治理上,應該盡可能先做好流域規劃,以后再進行具體工程的設計和施工,特別是重大工程,在沒有做好流域規劃以前,不可輕易實施,對于重大工程必須給予充分的時間搜集資料,考慮多種方案,經過反復比較選擇,才不致發生重大的錯誤。”*王祖烈:《七年來治淮工程的初步總結》(1957年8月),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13-852。
在淮河治理初期,人們普遍存在著對于內澇的嚴重性和復雜性認識不足的傾向,因而在工程規劃和建設上出現了重干輕支、重點不重面、重防洪保堤而忽視除澇保收的嚴重偏向。在這種偏向引導下,治淮二期工程中非常重視修建山谷水庫和洼地蓄洪工程,開挖河道和修筑堤防,但忽視了中下游的除澇工作。同時,各地政府對群眾自己愿意興辦的小型水利工程沒有予以積極支持,反而在防止打亂水系和防止發生水利糾紛的借口下阻止群眾興辦水利的積極性。這種做法導致了“只限于點線的治理,沒有從面上來消除水災”現象*王祖烈:《七年來治淮工程的初步總結》(1957年8月),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13-852。。這種嚴重忽視除澇工程建設的做法,到1952年淮河中下游地區發生大面積的內澇災害后才逐漸糾正。
1952年11月23日,治淮委員會在蚌埠舉行淮河全流域性的消除內澇會議。這次會議標志著治淮工作將由點與線的治理擴展到面的治理,開始了新中國成立初期治淮工作的新階段。這次會議全面研究淮河流域內澇情況,認為淮河流域整年雨量仍不夠農田需要,平原地區在汛前常常缺水,故會議確定除澇的方針是以蓄水為主,某些地區可以蓄泄兼籌,并將治理方法歸納為:(1)在各河上游山地和地勢較高地區,采取造林、栽草、造谷坊、梯田、修堰壩、作水庫,以及全面進行深耕、挖溝和推行畦田耕作法等辦法,使降下的雨水全部或大部為地面吸收,以減少地面徑流,減少中下游的水量;(2)在一般地區,蓄水和排水并重,高處以蓄為主,低處建立排水系統,控制排水溝口,使能排能蓄,便于抗旱;(3)低洼地區可挖溝抬田,建立溝洫圩田制度,利用溝洫洼地蓄水,或改旱田為水田。*《治淮委員會確定消除淮河流域內澇方針,治淮工作將由點線治理擴展到面的治理》,《人民日報》1952年12月13日。
治淮委員會在總結前兩個年度治淮工程經驗基礎上,對第三年度治淮工程作了全面部署,規劃了第三年度治淮工程的目標和任務。(1)在蓄水控制工程方面:繼續修建6座大型的山谷水庫,即河南省確山縣的薄山水庫、信陽縣的南灣水庫、光山縣的龍山水庫、信陽縣的大坡嶺水庫和安徽省霍山縣的佛子嶺水庫、金寨縣的梅山水庫。其中1953年基本完成薄山水庫、南灣水庫,1954年完成佛子嶺水庫、大坡嶺水庫、龍山水庫、梅山水庫。繼續完成淮河中游安徽省境內的湖泊蓄洪工程,在霍邱縣城東湖的泥泊渡口建造控制閘,將城東湖控制起來;在阜南縣蒙河洼地進水口的王家壩建造大控制閘;建造洪澤湖蓄洪控制工程——三河閘,并力爭在1953年夏汛以前完成。(2)在河道整理工程方面,繼續整理淮河干支流,一是繼續完成五河縣以東淮河干流和支流分流工程中的峰山切嶺工程,二是在泊崗以西新開挖泊崗引河,另外建筑窯河、泊崗、下草灣等攔河土壩,將澮河、沱河、潼河等淮河支流與淮河干流分開,直接流入洪澤湖,解除安徽宿縣長期未獲解決的內澇災害。疏浚整理30多條淮河支流河道,在蘇北灌溉總渠以北開挖排水渠直通黃海。(3)在發展水利工程方面,在淮安以南建造一座節制閘,在蘇北灌溉總渠入海口的六垛建造一座擋潮閘,防止海水倒灌。*冒茀君等:《治淮工程向著更大的勝利前進——第三年度治淮工程介紹》,《人民日報》1952年11月20日。
1952年冬季寒流來得早,雨雪多并且任務緊,因而治淮工程施工異常艱難。在南灣水庫工地上,廣大民工展開增產節約運動,出現了許多新的工作法。技術干部制造的“電流串聯爆破箱”,使開鑿水庫輸水洞的爆破效率提高了90%以上;民工楊振喜分隊在漴河和潼河疏浚工程中創造了“斜角挖稀淤法”,克服了在3米深的稀淤泥中取土的困難;佛子嶺水庫技工顧永林、史桂發等創造的“鋼料熱處理指示器”對提高工效起了很大作用。*《第三年度治淮工程冬季施工勝利結束》,《人民日報》1953年3月23日。
第三年度治淮工程的施工,是為了進一步控制洪水,多目標地開發淮河水利。因此,治淮委員會決定要修建洪澤湖控制工程,在洪澤湖入江水道三河口上建造一座控制閘。三河閘工程分四部分:一是控制洪澤湖水位和三河流量的三河控制閘;二是在洪澤湖口筑一道7里長的草壩;三是攔河壩,堵塞三河舊道,使洪澤湖水經過三河閘再流入長江;四是在水閘上下游新開一條引河。*參見朱敏信等:《淮河下游排洪、灌溉、航運的樞紐——三河閘工程介紹》,《人民日報》1952年12月8日。三河閘是控制淮河下游洪水的總機關,是治淮工程中修建的最大水閘。該工程采用了蘇聯先進的建閘不打基樁的施工方法,不僅費用節省了12%,施工時間也大為縮短,從設計到施工完畢僅僅用了14個月(1953年7月完工)。到1953年8月,治淮第三年度的工程基本完成,修建了薄山、南灣、佛子嶺三個山谷水庫,洪河、潁河、惠濟河、黑河、包河、泉河、港河等河道整理工程,濛河洼地蓄洪工程,五河以下干支流分流工程等;建造了城東湖進水閘、王家壩進水閘和潤河集船閘;蘇北灌溉總渠排水渠尾工、南干渠邵伯、仙女廟段渠首工程以及洪澤湖下游三河閘控制工程。
治理淮河工程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全流域、多目標的水利工程。經過連續三年修建治淮工程,淮河水患基本得到控制。據水利部不完全的統計,到1953年10月,治淮工程共完成土工26.8億立方米,石工1700余萬立方米,混凝土工63萬立方米;計完成水庫3處,正在修筑水庫3處,完成湖泊洼地蓄洪工程16處,控制性水閘及涵洞104處,修復與加培堤防1562公里,疏浚和新開河道77條,總長2969公里,共完成土方工程達4億余立方米*參見傅作義:《關于四年來水利工作總結與今后的工作任務》,《人民日報》1954年5月26日。。治淮工程在1954年淮河特大洪水中經受了考驗,發揮了重大作用。淮河流域自1954年6月下旬起連續發生四次巨大洪峰,石漫灘、板橋、薄山、白沙等水庫及老王坡等洼地蓄洪工程都已攔洪或蓄洪,溢洪道開始溢洪,對削減洪河、汝河及潁河的洪水起了重要作用。傅作義對此稱贊說:“在今年特大洪水情況下,下游地區因為修了三河閘和灌溉總渠,加上上中游對于洪水的控制,基本上避免了淮河洪水的災害,完全保障了蘇北里下河區的農業生產。中游基本上保證了渦河以東淮北平原的安全,津浦路交通暢通,蚌埠、淮南等工業城市都得到了保障。上游在各水庫和湖泊洼地蓄洪工程控制下,災害也有所減輕。”*傅作義:《治水五年》,《人民日報》1954年10月8日。
治淮工程防洪標準提高后所帶來的淮河干流的防洪效益,可以從治淮以后的1954年、1956年的洪水規模及其災情,與治淮以前的1931年、1950年的洪水規模及其災情進行比較中窺出。

表1 淮河洪水規模比較

表2 淮河災情比較
從上述兩表顯示的數據中可以清晰地看出,就洪水規模而言,1954年洪水比1931年還大,1956年洪水與1950年相近,但1954年的災情比1931年小得多,估算防洪效益約達8.55億元,1956年中游防洪效益約1.16億元,兩年防洪效益合計為9.71億元,為淮河流域全部防洪投資的270%。*王祖烈:《七年來治淮工程的初步總結》(1957年8月),安徽省檔案館藏,檔案號永久-13-852。淮河干支流能夠抵御1954年的特大洪水,無疑得益于這些治淮工程。
當然,由于當時缺乏治水經驗,對新情況的了解嚴重不足,加上治淮工程規模過大,致使治淮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偏向,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出現了重防洪保堤而忽視除澇保收的嚴重偏向,導致了“只限于點線的治理,沒有從面上來消除水災”現象。1953年5月,治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委員會議專門討論總結了治淮工作的經驗及其教訓,并由治淮委員會主任譚震林,副主任曾希圣、吳芝圃、管文蔚等聯名向中共中央呈送了《關于淮河水利問題的報告》,深刻地分析了在具體執行治淮方針過程中存在的缺點,對普遍存在的忽視以除澇為主的偏向作了深刻檢討:“對除澇保收未能達到應有的要求。因為破壞不堪的排水系統,沒有進行必要的治理;其已做的河道疏浚整理工程,則因標準太低(排除麥作水),不能解決普通洪水的問題,不僅過洼地積水無法排出,即一般較洼的平原,亦有因干水高于支水,支水高于平地,內外水頂托而積澇成災,若遇非常洪水,則內澇更為嚴重,這是個嚴重的缺點。”《報告》還深入分析了產生這些缺點的主要原因:“由于對內澇的全面性、嚴重性、頻繁性、復雜性及除澇的重要性和艱苦性認識不足,亦即由于中國傳統的重視防洪保堤,忽視除澇保收的片面思想沒有受到批判和糾正,以致放松了治澇問題的研究,所以未能與改善當前農業生產的要求密切結合,其結果亦就不可能培植與提高群眾抗災治水的力量。直至1952年澇災發生后,深深體會到問題的嚴重性,當即召開了治澇會議,并緊張地為治澇進行了全面的測量、勘察和對每一支河進行流域性的規劃。”*《關于淮河水利問題的報告》(1953年5月25日),治淮委員會編印:《治淮匯刊》第3輯。
對于治淮工作中忽視治理“內澇”的偏向,水利部也承擔了相應的責任并作了檢討。水利部黨組于1953年9月9日向中共中央報送的《關于過去工作的檢查及今后工作意見的報告》中,深入檢討了治淮工作中忽視治理“內澇”的偏向,坦誠地承認:“在治淮工程中,我們未能深入一步,具體分析,找出各個不同地區不同的關鍵問題。在1952年內澇發生前,我們偏重于解決干流及主要支流非常洪水的泛濫問題,但對于普通洪水情況下淮北平原的內澇災害認識不足,未能將內澇問題作為治淮的重點進行研究,過去雖然做了些工程,但標準過低,而且缺乏各個支流的流域性規劃,因而在改善內澇問題上未能起應有效益。”*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4冊,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55—356頁。1955年初,傅作義代表水利部就治淮工程中的偏向再次作了比較全面而深刻的檢討。他指出,1954年淮河洪水的實際考驗,“暴露出我們工作中和工程上的許多缺點和錯誤,這些缺點和錯誤有的直接釀成了某些災害,有的則造成我們防汛工作中的被動和困難。”如在防洪規劃和設計的標準一般偏低,并有個別建筑物因設計不當,修得不夠安全。他檢討說:“1954年發生的洪水超過了1931和1950年,不但在整個防御措施上非常被動,而且有許多重要的永久性建筑物,如淮河王家壩閘及潤河集分水閘等都幾乎被洪水淹沒。佛子嶺水庫設計最大進洪量為2330秒立方米,而1954年最大進洪量則達6350秒立方米。石漫灘、板橋、薄山等水庫實際最大進洪量,也超過了原設計的標準一至三倍。”又如“淮河潤河集進湖閘,放水不到一天,即發現靜水池塌陷,并危及閘基,不得不關閘扒堤分洪,使城西湖失掉了對洪水的有效控制,給中游防汛造成很大困難和被動”。*傅作義:《1954年的水利工作總結和1955年的工作任務》,《當代中國的水利事業》編輯部編印:《歷次全國水利會議報告文件(1949—1957)》,第200—201頁。
針對治淮初期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周恩來在后來接見越南水利考察團時指出:“治淮工作中犯了地方主義、分散主義的錯誤,治水要從上游到下游照顧全局,要有共產主義風格,有時要犧牲自己救別人。要讓干部和農民都有所認識。”*《周恩來年譜(1949—1976)》中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第647頁。通過上述論述可以看出,黨和政府在錯誤面前,敢于承認并勇于承擔錯誤,并在發現錯誤之后立即糾正。這種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是值得繼承和發揚的。
(本文作者 河南大學黃河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研究所研究員 北京 100009)
(責任編輯 薛 承)
From small to Large: The Governance of Huai River in the Beginning of the New China
Wang Ruifang
The Huai River project is the first large-scale water conservancy project of the whole basin, with multiple objectives, constructed after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new China.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winter of 1950, the CPC and the people’s government, under the guideline of “flood storage and discharge”, has organized three phases of construction projects, and systematically carried out the comprehensive management of the Huai River Basin. The project has gone through from the point of governance, governance of point-line combination, and then to the governance of all sides. Many large and medium-sized reservoirs have been built, which enhances the flood storage capacity, and the Huai River tributaries have been rectified, which improves the flood discharge capacity and effectively checks the flood of Huai River. The Huaihe River has made remarkable achievements, and also left valuable lessons to be learned.
*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新中國治水史”(14ZDB049)的階段性成果。
D232;K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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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3815(2016)-09-004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