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紹瓊
愛情變形記
◎朱紹瓊

1
年過三十的倪棲最近挺糾結,相戀兩年的男友石飛對她的委婉逼婚置若罔聞。女人的矜持沒意義,倪棲索性不再委婉:“小石頭,我有半張床要出租,租金是一張結婚證,你租嗎?”
石飛正在電腦前埋頭工作,他頭也不抬:“你干嗎那么在意那張紙?我租不起,你煩不煩!我正忙著呢。”
倪棲淚花在眼眶里打轉:“那張紙我就是在意,那是男人愛我的證明,你不租我找別人租去。”她負氣摔門出去,石飛居然沒追出來。倪棲的心涼透了:這家伙就沒拿她當一盤菜,可能早想拋棄她了。
石飛為什么不愿和她結婚,其實倪棲心里明白幾分。首先,她長相實在一般,工作、家境也沒一樣出色的;其次,石飛近幾年受到公司器重,職位薪水節節攀升;最后,倪棲愛得太無保留,洗衣做飯當老媽子全身心付出。
是愛情疲勞還是從未愛過她?倪棲傷心后大徹大悟,她決定不再“賤”,不再纏石飛。
和倪棲冷戰沒幾天,石飛去看科技博覽展,正往電梯上走時,他眼前一亮,突然從電梯上退下來,大叫道:“李媚然李媚然,我是石飛,石飛啊,還記得我嗎?”
那是個青春美麗的女孩,她疑惑地轉身,石飛擠出擁擠的人群,鞋子差點被擠掉:“我叫石飛,你大學校友,95級建筑系的,我還給你寫過好幾首詩呢?!?/p>
女孩還在辨認,石飛被響亮的手機鈴聲打斷了,眼見對方要被人流沖走,他將一張名片塞到她手里:“一定要聯系啊,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p>
而倪棲此時正在對面的電梯上,她在人群中看了個真切,眼淚差點落下來。別看石飛對自己冷漠無情,見到其他美女卻是另一副殷勤嘴臉。
2
一星期后,石飛和倪棲和好了,衣服該洗了、想吃她做的飯了、合租的錢都交了,雖然彼此沒了激情,但在一起生活已成為一種習慣。
但石飛人在身邊,心卻飛了。他心神不寧,在等李媚然的電話。十年前,?;ɡ蠲娜皇撬陌祽賹ο?,現在又遇到了,哪放得下?
苦等了十天,李媚然的電話終于來了,她聲音甜美:“你好,我是李媚然……”石飛整個神經都哆嗦了:“嗨……”然后躲到衛生間,正在洗碗的倪棲的眼神惡狠狠地刺向他的背影。
第三天,在一家西式餐廳內,李媚然翩翩而來,青白色牛仔裙,馬尾高扎不施粉黛,像帶著晨露的小百合,十年過去了,她怎么還是那么美?歲月在她身上一點痕跡也沒留下,按說,她今年應該32歲了。
李媚然說她現在在一家上市公司做中層管理人員,年薪20多萬,未婚。石飛感嘆,眼前這位才是他夢寐以求的女人啊,他忘了倪棲那個一無所有的平庸女人,迫不及待地向李媚然表達傾慕之情,當然,他說自己光棍一條。
李媚然抿嘴一笑:“你愛的是我的外表和經濟條件,還是我這個人?”
“當然愛的是你的人?!笔w不假思索地說。
“青春和美麗是最易隨時光消逝的,財富也未必會陪你一生,如果哪天我一無所有,你還會愛我嗎?”
“當然,我永遠愛你。”石飛說。
李媚然神秘一笑,并不表態,讓石飛如墜云里霧里,不知如何是好,心更難耐癢癢了。
自此,石飛跟李媚然勾搭上了,用電話、QQ、微信等現代通訊方式頻送曖昧,而倪棲被石飛踢到一邊,他琢磨著等和李媚然定下來后,就找個合適的理由和倪棲分手。相貌平平、做日用品推銷員的倪棲一個月掙不到3000塊,無論如何她無法跟李媚然相提并論。
3
再次見到李媚然是在半個月后,石飛望穿秋水、相思成災。
還是在那家餐廳,石飛見到了李媚然,他一見她著實一驚,不過十來天她怎么胖成這樣了?第一次見面時的纖細苗條不見了,她變成了珠圓玉潤的少婦。
人胖了,音色也變了,李媚然說:“這些天忙應酬吃得太多,所以胖成這樣,我早說過,青春和美麗是最容易消逝的,難道你不喜歡變了身材的我嗎?”
說實話石飛感覺挺遺憾,長胖后的李媚然臉上雖然沒減分,但身材實在不敢恭維,有天使臉蛋再有魔鬼身材那才完美,十幾天能胖成這樣,難道李媚然吃的是激素?
好在能胖上去,也能很快瘦下來,石飛想。他發現今天的李媚然更加嫵媚,腰肢雖然粗了但低胸紅裙、妝容精致、頭發卷曲,比起上一回素面朝天尚顯青澀的她,別有一番風韻。
不要追求完美了,石飛想和李媚然生米煮成熟飯,李媚然不肯,她說:“我們還需進一步了解,要看到完整的對方再決定愛不愛彼此。投入愛快,忘記愛更快,不是嗎?”
石飛想到倪棲,兩年前他初次見到她時,她還是酒店服務員,他喝得大醉嘔吐不止,是倪棲盡心照顧他。那時他眼里的倪棲,美麗溫柔像天使,于是第二天他就向她求愛了,可是現在呢?那種愛和沖動早已不見。
愛得太快,未必是件好事啊。只是,石飛愛李媚然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早在大學時,他就為她做了不知多少美夢。
李媚然和石飛繼續用現代通訊工具保持聯系。據李媚然說她正在減肥,恢復身材的她會依然漂亮。石飛左右衡量,覺得李媚然更適合自己,決定向她求婚。
李媚然在電話里說:“別忘了你說的,哪怕我只剩一把骨頭,你也愛我?!?/p>
在原來的那家餐廳,石飛在畢業后第三次見到李媚然。
這次,石飛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這才不過兩個星期沒見,李媚然怎么又變了?她苗條的身材是恢復了,但臉卻看起來至少老了十歲,化妝也遮不住皺紋和暗沉的膚色。
李媚然解釋說:“最近減肥太用力,工作上又出了點事,又累又餓所以成了這樣,提前讓你看到我衰老的模樣也好,讓你有思想準備,女人都會有這一天?!?/p>
李媚然真是“變形金剛”啊,本來32歲的女人,一會兒是少女一會兒是肥婆,現在成了中年婦女,石飛不知她還會變成什么樣子,會不會變得更可怕?想到這兒他不由得頭昏腦漲。
“你是愛我的青春美麗吧?現在發現我越來越老,是不是在后悔啊?”李媚然說。
假如那天在電梯上,石飛看到的是現在的李媚然,他還會苦苦追尋大學時代的愛戀嗎?他不會。
這時,倪棲打來了電話:“我做了你老家新疆口味的抓飯,晚上回來吃嗎?”
倪棲的樣子在石飛眼前晃著,和對面的李媚然交錯著,他愛李媚然什么?難道不是她的美麗嗎?如今她的美麗以如此快的速度消逝了,那她還是他念念不忘的夢中情人嗎?
石飛對李媚然的愛,比她的變形速度更快地退卻了。
4
好幾天,石飛沒有主動聯系李媚然,他對她熱情大減,比起“變形金剛”李媚然來,倪棲的樣貌變化不太大,一直保持在凡女的水準上,不會讓他一驚一乍的。
李媚然似乎愛上了石飛,有事沒事就發短信來。倪棲發現了,她沖石飛發火:“說,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女人?如果有更好的,你趁早滾,老娘當侍女已經當夠了?!?/p>
雖然石飛確實精神出過軌,但他從未得到過李媚然的肉體,所以“外面有女人”不恰當,他矢口否認:“你別神經過敏,太神經過敏是你缺乏自信的表現?!?/p>
倪棲委屈地哭了:“你嫌棄我,因為我不好看,因為我沒出息,可當初你追求我時,我就是這個樣子啊,我沒有變,是你變了……”
是啊,倪棲沒有變,變的是自己:形象變了,胖了幾公斤;穿著變了,越來越講究檔次;薪水地位變了,朋友圈子變了,眼界知識變了;最重要的是心變了。
生在這個瞬息萬變的社會里,能不變嗎?不變就跟不上時代,變,那叫與時俱進。
與倪棲冷戰的日子里,石飛又想到了李媚然,她雖然變丑了、老了,但起碼事業有成,有知識有品位,他主動撥通了她的電話。
“變形金剛”李媚然終于恢復了初次相見時的模樣,像小百合般,只是她神情萎靡、頭發零亂,一見石飛她就哭了:“小石頭,你是真的愛我嗎?你要真愛我,你給我點錢吧?我挪用公司賬款炒股,結果賠得好慘,現在東窗事發,我不想坐牢,我得把這錢補上……”
石飛蒙了,原以為李媚然不僅擁有美貌,還擁有財富,兩者都是讓男人垂涎三尺的。可沒想到她的美麗不僅忽有忽無,財富也轉瞬化成泡影,那他究竟還愛李媚然什么呢?僅是因為年少時的一個夢嗎?
石飛安慰李媚然幾句后逃離了,他只是個俗人,愛情會附加很多世俗的東西。當這些東西都沒有了,只剩下對方的空殼時,他不敢再言愛。
逃離的路上鄰居打來電話,說倪棲突然暈倒,不知是中暑還是什么原因。石飛嚇得兩腿發軟,急急向醫院奔去,他不能失去倪棲?,F在他終于明白,他并不愛李媚然,她吸引他的,不過是些外在的東西;對平凡的倪棲,他也許嫌棄厭煩過,但這兩年,她已在他身上注入了與物質無關的東西,那就是愛情。
在醫院里,石飛對倪棲說:“我們結婚吧?!?/p>
5
倪棲出院后,瞞著石飛悄悄去見了她的兒時鄰居:李媚然、李美然、李麗然。三個親姐妹,有著酷似、只有歲月留下不同痕跡的面孔。
那天在博覽會電梯上,石飛遇到的是22歲的就讀于藝校表演系的小妹李麗然,他把她誤當成了李媚然。第三個出現的是40歲的大姐李美然。真正的李媚然是老二,今年32歲的她也不再是當年的模樣,她生育后發福了,比少女時代足胖了二十斤。
三個女人都曾美麗過,也終會有衰老發福的一天,她們現在有自己的財富,但這些財富誰能保證能伴隨一生呢?
李媚然對倪棲說:“我們配合你演這場愛情變形戲,你確定能挽回石飛的心嗎?”
“每個人都有夢想,都有不滿足現狀的時候,對伴侶也是如此,我愛石飛,所以給他一次精神出軌的機會,我想他會真正回歸的?!闭f完,倪棲掏出展示她的大紅結婚證。
(原載《民間故事》2016年第5期 北京孔世旺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