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未來時

◎楊 力

愛在未來時

◎楊 力

伊蓮清楚地記得，那天她正在家里準備晚餐，等女兒放學回來。她的丈夫柳達一年前死于車禍，家里就只有她們母女二人。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伊蓮心里一驚，要在以前，準以為是丈夫回來了，這會兒敲門的會是誰呢？

伊蓮拉開門，見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正望著她微笑。伊蓮的心突突地跳著，那男子的表情與她逝去的丈夫的有幾分神似，這讓她覺得十分蹊蹺。

那男子遞過一張名片，上面印著一家知名電器公司的名稱。他說：“我叫柳杰，是這家公司的市場部經理。上次你們打來電話，稱剛買的空調出了問題，這次我受公司派遣專程過來看看，能讓我進去檢查一下嗎？”

伊蓮一聽，驚呆了。一年前，她丈夫柳達在世時，曾經給這家公司打過一個電話，說是空調質量有問題。但第二天，柳達就因車禍去世了，伊蓮一直沉浸在悲傷中，對空調的事也懶得過問，這一擱就是一年。沒想到，這家知名公司竟然在電話投訴一年后才做出反應。眼前，這個柳杰和已故的柳達不僅姓氏相同，氣質也有幾分神似，伊蓮隱隱覺得會有什么事發生。

柳杰來到空調前，認真地檢查了一遍，然后說：“這臺空調的確有問題。這樣吧，我把它取下來，然后讓公司為你再換一臺，好不好？”伊蓮剛點點頭，柳杰又說：“不過，要把它從墻上取下來，我手上還差工具，你能在家里找一把大的十字改刀嗎？”

伊蓮跑去找工具箱，卻沒找到，過去都是丈夫在使用，她也不清楚放在何處。正猶豫間，柳杰在一邊說：“你看看書桌中間那個抽屜里有嗎？”伊蓮心里嘀咕，他怎么知道我家書桌中間有個抽屜？外人根本不知道那里有個暗屜，更何況里面還裝著工具。她打開一看，真的有把大的十字改刀！伊蓮頓時覺得不平靜了，這個柳杰到底是什么人？他為什么對她家如此了如指掌呢？

第二天，公司果然送來一臺嶄新的空調。伊蓮問那兩個負責安裝的小伙子：“你們公司有一個叫柳杰的人嗎？”那兩個小伙搶著說：“有啊，柳杰是總部派來的市場代表，專門負責銷售和質量問題，經常跑全國各地。你這臺空調就是他吩咐換的。”伊蓮聽了更是一頭霧水。

傍晚，伊蓮按照名片上的號碼，給柳杰打了電話，以感謝為由，請他吃飯。其實她是忍不住好奇，想弄個水落石出。柳杰沒怎么猶豫，就接受了伊蓮的邀請。

兩人在餐廳見了面，點菜時，柳杰謙讓著讓伊蓮點。伊蓮略一思索，便故意點了幾個丈夫生前愛吃的菜。服務生正要離開，柳杰卻補充說：“再添一個宮保雞丁，你不是喜歡吃里面的花生仁嗎？再加個水煮牛柳，這樣做出來的蔬菜你特別愛吃……”

伊蓮一聽，眼淚奪眶而出，情不自禁地抓住柳杰的手，問：“你怎么會清楚我的喜好？你究竟是誰？”

柳杰平靜地說：“我是柳杰啊！”

伊蓮一聽，馬上松開對方的手，喃喃自語道：“你是柳杰？不，不會的！這一切的巧合怎么解釋？我這是怎么了？”

柳杰有些恍惚地說：“我的確是柳杰！但這些巧合是怎么回事，我也說不上來。大約一年前，我出過一次車禍，手術時醫生把一塊電腦芯片植入了我的大腦。從那以后，我的生活習慣改變了不少，我幾乎忘記了自己，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離過婚的男人，心里總是隱隱想回到這個城市。好像在這個城市有個叫伊蓮的女人，還有個八歲的女兒，就像親人一樣在天天呼喚我，于是我就來了。”

伊蓮像聽天書一般，不可思議地看著柳杰。不錯，丈夫出車禍被送到醫院那天，身邊圍著許多穿白大褂的人。一個醫生告訴她，她丈夫已經不行了，現在正在按照柳達的遺愿，為他進行一組科學測試。伊蓮知道丈夫曾打算做遺體捐贈，希望能在死后為社會作貢獻，因此沒有反對。但當時丈夫一定還有什么沒向她交代，一雙眼睛總是不肯閉上，伊蓮撲上去緊緊抱著丈夫，發現他的眼角竟流出淚來。旁邊的人非常感傷，說這是相愛的人的心靈感應。

伊蓮這時說：“我明白了，醫生在我丈夫生命的最后一刻，將他的腦細胞提取后又把他的記憶輸出到電腦芯片上，用來幫助治療那些腦部受損的人。你就是那個受捐者……”

柳杰點點頭：“是的，我和你，本來是生活里兩個毫不相干的人，但我受助于你的丈夫，并接收了他的記憶芯片，所以才有這一系列巧合。我很抱歉對你的打擾，但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惡意。”

兩人交談了一會兒，柳杰就禮貌地提出告辭了。伊蓮本來想讓他再坐一會兒，但二人畢竟萍水相逢，所以伊蓮把挽留的話藏在心間。這一晚，伊蓮仿佛又找回了一些溫暖。她覺得柳杰是那么真誠和親切，好像她丈夫就在身旁。

兩天后，柳杰買了去外地的機票。離開前，他本打算和伊蓮告別，但想了想，又不忍打擾她的平靜，于是一個人悄悄去了機場。在候機大廳，他一眼就看見伊蓮和一個小女孩等在那兒，柳杰問：“你怎么來了？”

伊蓮淚光閃閃地說：“我和女兒來送送你……”

柳杰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我是一個居無定所的人，常年在外漂泊。為此，早年才離了婚。”

伊蓮問：“那你今后還來這個城市嗎？”

柳杰說：“當然，這不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完成另一個男人的臨終囑托……你想知道你丈夫在彌留之際最想說的話嗎？”

伊蓮回想著丈夫遲遲不肯閉上的眼睛，點了點頭。

柳杰說：“希望你和女兒堅強地活著，找個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后一點記憶。”

淚水蒙住了伊蓮的雙眼，當她再次擦干眼淚時，柳杰已經消失在登機的人流中……

幾個月后，伊蓮接到醫院的電話，連忙趕了過去。在那里，她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柳杰，但柳杰很平靜，他陷入了昏迷。醫生說：“柳杰大腦里的芯片能源快耗盡了，雖然他的大腦功能已經基本正常了，但他獲得的記憶卻在慢慢消失……”

伊蓮還沒聽完，就撲在柳杰肩頭，她在柳杰的手上看見了一張卡片，上面寫著她的名字和電話號碼。醫生繼續說：“柳杰一直緊緊握著這張卡片，我們猜想這必定是一個在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所以才打電話把你叫了過來。”

伊蓮問：“他的記憶還能恢復嗎？”

醫生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很難說，腦部修復和記憶移植畢竟還是一項不夠成熟的技術，但我們相信，人的感情是第一要素，也許愛可以幫他重新恢復記憶……”

伊蓮的眼淚在飛，兩眼朦朧的她仿佛看到了希望，那是她的愛情。

（原載《三月三》2016年第2期 山西邱瑩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