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的美術館構想探源

□ 張 熙（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

徐悲鴻的美術館構想探源

□ 張 熙（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

1919年留法時的徐悲鴻

自1918年《評文華殿所藏書畫》一文起，籌建美術館，尤其是國家級美術館的構想開始在徐悲鴻的訪談及文章中被反復論及。誠然，徐悲鴻并非在我國傳播美術館理念的第一人，但卻堪稱最鍥而不舍的先行者。作為藝術家、美術教育家和策展人，他比同時代其他有識之士更能深刻而系統地認識到發展此項事業的重要意義。徐悲鴻的美術館構想在不同時期呈現出了不同特點。這種變化源自其實踐經驗的逐步積累和藝術理念的日益成熟，伴隨著公共精神在古老中國的方興未艾，也伴隨著理想遭遇現實掣肘時的無奈與妥協。這種變化讓我們得以觸摸到徐悲鴻個人的喜怒哀樂，也勾勒出中國近現代美術館事業的發展軌跡。

作為博物館系統的重要分支，公共美術館這一概念是直到清末洋務運動才逐漸被介紹到中國的舶來品。在其誕生地歐洲，近代意義上的公共美術館是18、19世紀一系列政治、經濟、文化運動的產物：法國大革命和民主制的發展使舊王朝的私有收藏得以面向公眾開放；帝國主義的殖民擴張將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源源不斷地運送到宗主國；以生物進化學說為范式的藝術史研究方法風靡一時，用空間布置展現藝術風格演進的編年制原則改變了“藏展混一”的庫房狀態，構成了近代美術館的陳列和參觀秩序。這種秉承了啟蒙精神和公共理念的文化機構與我國根深蒂固的私有、私藏的古物保存模式大相徑庭，給當時出國留學的知識分子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將西方博物館文化客觀、系統地傳播回中國，一改晚清游歷官紳把博物館與藏寶樓簡單比附的激情多于理性的局面，將我國博物館事業推向了機構化、制度化的發展軌道，徐悲鴻正是其中的一員。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徐悲鴻基于自身的藝術經歷，在實踐中逐漸認識到“轉藏為用”的重要性，他對美術館理念的傳播主要表現在對其收藏保護、教育科研、展覽交流等功能性的闡釋上。

一、徐悲鴻有關美術館構想的提出及其成因

1918年5月5日，時任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導師的徐悲鴻、賀履之、馮漢叔率23名研究會會員參觀了故宮文華殿收藏。據《評文華殿所藏書畫》一文可知，當時徐悲鴻不僅就所見作品進行了諸多評論，還提出了設立博物美術院的構想。他認為，設立博物美術院，用以陳列“先民之文物禮器，歷史之所據，民族精神之所寄之寶物”，以及“世界之美術物”“世界之自然物”，能夠“啟后人景仰之思，考進化之跡”，還能夠“飫我印象”“擴我心志”“有所憑焉，詎患不能自立！”[1]。從以上言論可以看出，徐悲鴻此時已經認識到設立博物館、保護文物這一行為所具有的現代性啟蒙價值[2]：通過公開展示中外收藏來普及知識、開啟民智、培育國家觀念、謀求民族獨立。正如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體》中提出的思路，近代博物館用考古學的方式發掘、修復、保存了國家的起源，證明了其從過去到現在的延續性的民族想象，“暗示了正在進行中的一種普遍的政治繼承過程”[3]。時局所致，博物館文化從引進之初就被納入到近代中國現代性啟蒙的話語體系之中。

除此之外，徐悲鴻還在文中探討了一個非常具體的問題，即私人收藏行為與博物美術院收藏制度的區別。在中國，基于皇家貴族和知識分子精英趣味的古物保藏傳統源遠流長，其同樣具有一定的文物保護、承繼歷史和學術研究的功能。但徐悲鴻認為這種私藏模式有兩點弊端：一是個人力量的局限性。“吾往來南北，所見私家收藏古件可萬計，佳者固夥。但民生憔悴，居吾旁者復以重利相啖誘，其存也亡也未可必”[4]；二是個人趣味的差異性。“且嗜古之士，大抵均昔日治東方學者之遺繼，自今收藏家子弟得與乃祖乃父同其篤好乎？自未可知，自可為物危也”[5]。

1938年南洋賑災展上的徐悲鴻

徐悲鴻在南洋

徐悲鴻與泰戈爾

徐悲鴻的以上論述涵蓋了博物館觀念在我國傳播早期所呈現出的兩個基本特點：一是格外強調其國家和公共屬性；二是格外重視其社會啟蒙作用。這也足以說明，徐悲鴻有關博物美術院的構想絕非在參觀過程中的臨時起意，而是經過考察論證后形成的比較成熟的觀點。那么，徐悲鴻對美術館事業的關注究竟緣何而起呢？結合時代思潮和他的個人經歷，有兩方面因素值得注意：

1.與康有為的交往及新文化運動的影響

徐悲鴻的老師康有為是近代中國最早提出博物館建設構想的先驅者之一。在康有為的大同世界里，“博物館、美術館、動物園、音樂院將成為‘美妙博異’‘奇精新妙’的社會新事物”[6]。變法失敗后，康有為曾流亡海外長達16年。在此期間，他格外留心考察了各國博物館、美術館的藏品及建制，并將所見所聞記錄在《歐洲十一國游記》中。徐悲鴻發表《評文華殿所藏書畫》一文時年僅24歲，文章開篇即有“各國雖起自部落，亦設博物美術等院于通都大邑”[7]的環球視野，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其恩師康有為的言傳身教。

此外，在新文化思潮的影響下，國內關于建設公共美術館的呼聲日漸強烈。魯迅早在1913年的《擬播布美術意見書》中就曾提出“當就政府所在地，立中央美術館，為光復紀念，次更及諸地方”[8]；親自聘用了徐悲鴻的北大校長蔡元培此前也曾多次論及公共美術館與美育的關系，“如美術館、博物院、展覽會、科學器械陳列所等，均足以增進普通人之智德，而所費亦皆不甚巨”[9]。1918年5月，徐悲鴻的《評文華殿所藏書畫》一文發表于《北京大學日刊》。一年之后，“五四”愛國運動由北大學生首先發起。足見其文中用公共美術館服務大眾、啟迪民智的構想背后所蘊含的新文化思潮的烙印。

2.日本之行的啟發

1917年，徐悲鴻帶著康有為寫給日本西畫家、書法家中村不折的推薦信開啟了日本之行。徐悲鴻在日本期間與中村不折來往頻繁。而“中村不折曾于1915年在報紙上呼吁建立國立博物館，由國家設置發表美術作品的場所，保管并展出流傳下來的書畫”[10]。在二人的交往中，除了談論藝術理念和留法經歷，是否也曾涉及中日兩國的美術館建設，我們不得而知。但根據徐悲鴻后來撰寫的《日本文展》一文可以看出，當時他不僅巨細靡遺地記錄了東京帝室博物館的建制、構造及其所辦展覽的各項信息，還格外留意了博物館輔助美術教育的功能：“日人之美術學校，位置于上野公園，與博物館、動物園為鄰，就實參考是乃彼之合乎世界進化原理者也。”[11]由此可見，日本之行為徐悲鴻的美術館構想提供了直觀的考察經驗。

二、徐悲鴻對美術館藏品建設及其學術功能的構想

如果說《評文華殿所藏書畫》時期的徐悲鴻對美術館的認識還局限在古物保藏、匡正時弊、改良社會的啟蒙階段，那么1919年至1926的留法經歷則促成了其美術館理論的進一步成熟。此時，歐洲的博物館建設更加重視觀者的參與性，心理學家和社會學家開始用科學的方法調查觀者的心理感受，并據此改進陳列方式、調整參觀路線。參觀博物館變得更加方便、普及、有趣。徐悲鴻與當時的許多留學生一樣，是這場博物館變革的熱情體驗者和直接受益者。

1919年5月8日，經過一個多月的海上奔波終于抵達英國倫敦的徐悲鴻立即參觀了大英博物館、國家畫院和皇家畫會展覽會。5月10日輾轉抵達法國巴黎后，“舍館既定，即往盧浮宮博物院頂禮”[12]。徐悲鴻曾自述其在巴黎求學的經歷，“課余，常到博物館臨摹名畫，研究各美術流派的異同及精要”[13]。1921夏至1923年初春，徐悲鴻居住在德國柏林，“凡晴天總往博物院或動物園作畫，寒暑不輟”[14]。可見在美術館觀摩學習是徐悲鴻留學生涯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1925年秋，徐悲鴻被介紹給新加坡富商陳嘉庚，陳熱心投資教育公益，徐悲鴻想勸其建一美術館，“惜語言不通，而吾藝又淺，未能為陳君所重”[15]。

1927年徐悲鴻學成歸國，作為歐洲美術館制度的直接受益者，他將傳播美術館理念，推進我國美術館建設視為己任：“予此行自歐東歸，兼從事于勸建博物館之運動。”[16]此時的徐悲鴻基于八年的留學經驗，對美術館的藏品選擇及其學術功能形成了自己的見解。

1.徐悲鴻對美術館藏品建設的構想

館藏問題是起步于私有秘藏傳統的近代中國美術館面臨的最大難題。對此，徐悲鴻提出過非常全面的構想，一言以蔽之，就是藏品范圍要涉及古今中外，而遴選標準則與其崇尚的古典和寫實的藝術理念一以貫之。

徐悲鴻認為，20世紀20年代是購買歐洲古典藝術作品的良好時機：一方面，受戰爭重創的歐洲經濟不景氣，藝術品價格不高；另一方面，在當時的歐洲，現代藝術大行其道，“古人之遺制”相應折價，“當此世運絕續之交，正是我中國不可錯過之好機會”[17]。除了古典大師的杰作，對于近代藝術家的作品徐悲鴻也有論述。在其1927年發表的《美術院初建時之收藏》中，他提議取庚款的一部分購買羅丹作品，在中國建羅丹博物院。并提出“意大利今健在之美術家如塑師Bistosfizari,其作不可一世，如有緣得其作品或副本，均足為本院之榮”[18]。

有趣的是，對于不能收藏什么，徐悲鴻在與徐志摩“惑與不惑”的討論中亦有所提及。他認為，如果政府能以一千萬元成立一座美術館，“卻要收羅三五千元一幅之塞尚之畫十大間，為民脂民膏計，未見得就好過買來路貨之嗎啡洛因，在我徐悲鴻個人，卻將披發入山，不愿再見此類卑鄙昏聵黑暗墮落也”[19]。

關于國內藏品，囿于我國近代以來的藝術趣味，個人收藏呈現出重金石書畫，輕工藝器具的局限性。對此，徐悲鴻專門撰寫《駱駝》一文指出由此造成的文物和文獻損失是不可彌補的。“國人之好古董也，尤具成見。所收只限于一面，對于圖案或美術有重要意義之物，每漫焉不察，等閑視之。逮歐美市場競逐轟動，乃開始矚目，而物之流于外者過半矣。”[20]文中徐悲鴻強調了“三代秦漢所遺之吉金食器”“殉葬之俑獸器物”以及花鳥畫的重要性。他認為，這些人物群獸不僅“有奇姿好態”，具備近代作品難以企及的藝術價值，而且能夠用以考證“古人衣冠器用，車馬服制”等，彌補古文獻的不足。

難能可貴的是，當時的徐悲鴻還前瞻性地關注到了美術館收藏范圍中時間下限下移的問題，將當時代許多藝術家的作品也列入到美術館的征集范圍進行搶救性收藏：“現代之作家，國家沒有辦法保證每一個都維持其生活，但其作品，乃代表一時代精神，或中訴人民痛苦，或傳寫歷史光榮，國家茍不購置之，不特一國之文化一部分將付闕如，即不世出之天才，亦將終至湮滅，其損失不可計償。”[21]

2.徐悲鴻對美術館輔助教學功能的認識

西方博物館、美術館與大學的關系淵源流長。早在1683年，世界第一所向公眾開放的博物館——阿什莫林博物館就是由私人捐贈給牛津大學的研究機構。[22]西方博物館科學研究及輔助教學的功能給當時出國求學的留學生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留學期間深受博物館教育之益的徐悲鴻站在美術教學的角度大力倡導美術館建設。他提出美術館能夠激勵人才：“一國有美術博物院，凡系上帝賦予之天才，均得有所表現。”[23]他還提出觀賞臨摹杰作能夠匡正學風、促進創作：“欲振藝，莫若懲巧；懲巧，必賴積學……是國家博物院之設，名作之羅致，誠不容緩也。”[24]

以上徐悲鴻有關美術館藏品建設及輔助教學功能的論述，明顯受到其留學經歷的影響。相較于激情多于理性的呼吁，他結合自身經驗提出的系統的建設構想對我國近代美術館事業的發展更具參考價值。

三、徐悲鴻對美術館展覽交流功能的認識

展覽是博物館的言說方式。19世紀中期，西方的藝術史學家開始基于歷史和美學的原則對博物館藏品進行系統化的組織，通過隱性的策劃方案向公眾傳達趣味導向和審美共識。在中國，公共展覽起步較晚。與我國傳統私藏觀念相對應的，是在文人雅集中批閱把玩式的個人化、消遣性的觀賞習慣。因此，我國早期的博物館展覽往往只是將藏品從庫房中提取出來集中擺放，毫無結構、邏輯可言，更罔論有效的利用這種話語方式了。徐悲鴻就曾直言，“中國美術會之春秋兩展，集合全國名家與非名家作品，數近兩千件，陳列的重重疊疊。因陋就簡，絕無章法”[25]。此時的徐悲鴻，已經結合其策展經驗認識到美術館與畫展對促進中西文化交流、推動國內美術事業發展的重要意義。

1.美術館的國際文化交流功能

1933年至1934年間，徐悲鴻應邀在法、比、德、意、俄五國舉辦中國美術展覽會，并在部分博物館及大學成立了“中國近代美術專室”。這些交流活動不僅在全歐范圍內宣傳了中國藝術，尤其是中國近代藝術，而且打破了西方認為日本美術可以代表亞洲的成見。在文化和政治層面所取得的雙重效應，使徐悲鴻認識到美術展覽是“無煙無聲，有主張有力量之利器”[26]。因此，其回國后更加積極地呼吁籌建美術館，尤其是能夠在對外文化交流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國立美術館。

值得注意的是，展會所取得的國際影響力并非偶然。以巴黎中國美術展覽會為例，展覽由三個部分組成，其中有極古畫七十余件，近古畫11幅，當代畫180幅。[27]從數量上看，當代作品要遠多于古代，這一選擇標準在中法雙方展前訂立的書面條款中亦有所呈現：“搜集古代畫若干幅，約可陳列一小室……圖畫之外，如近代雕刻、磁器等等，可做時代之代表作品者，多多征集，寄來陳列。”[28]這種貫通古今，同時薄古厚今的展覽思路在我國文化輸出中實屬罕見。但正是這種展陳策略，扭轉了西方一直以來認為中國藝術今不如古的偏見。《世界畫報》在展后發評論文章稱，“其漢唐宋元明清諸代之杰作，固無論也，而近代美術之燦爛，尤足令人大驚異”[29]；《巴黎時報》稱，“觀其生氣勃勃、令人注意之近代畫展，已大可為吾人賞嘆不置之開端”[30]，足見這一展覽策略所起到的實際效果。

如果說歐洲美展多選用當代作品是時局所迫還是故意為之尚存疑慮，那么徐悲鴻在1935年發表的《中國爛污——對中英藝展籌備感言》一文則為其提供了明確佐證。文中，徐悲鴻對國民政府參加倫敦藝展的行為提出兩點不滿，一是我國作品任人挑選，沒有自己獨立的展覽思路。“中國古文明，乃世界公認，用不著宣傳，英國所要的，乃一八〇〇年以前之物，其意若曰，中國一八〇〇年以后，即無文化，現代更無文化”[31]。上述言論再次印證其通過當代作品宣傳當代中國、通過文化延續展示民族延續的策劃方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此外，徐悲鴻還對英方沒有為我國送展文物提供整體保險的行為表示強烈不滿。1935年我國參加倫敦藝展的文物多達上千件，藏品出借規模之大可謂空前，然而上千件文物遠渡重洋竟沒有保險，無怪乎徐悲鴻要對此提出強烈批判了。

上述材料，一方面體現了徐悲鴻對美術展覽這一話語方式的探索和運用，另一方面也顯現出由于早期博物館制度不健全造成的我國在國際文化交流中的諸多劣勢和不便。1935年，徐悲鴻在對《朝報》記者的談話中表示，愿以己之力籌建美術館用以國際藝術交流：“現擬以己之力，向各方奔走，而籌募美術館之基金（預算約十萬元）。如美術館能早日完成，則各國名畫展覽，即擬在該館內舉行。”[32]能夠將外國藝術作品帶回中國，介紹給中國民眾，是徐悲鴻一直以來的心愿。其中最重要的兩點是通過展覽互換作品，籌建美術館管理、展出作品。當時處于中外藝術交流前沿的徐悲鴻對于國立美術館的期待程度可想而知。

2.美術館對推動國內美術事業發展的重要意義

20世紀二三十年代，我國畫展多由南京華僑招待所、上海張園、寧波同鄉會等非專業機構承辦，由于這些場所功能混雜，其展覽規模和社會影響力相對有限，就連藝術家群體本身對此也熱情不高。對于中國美術會第三次展覽的展出情況，徐悲鴻認為：“人人皆期美術陳列館于最近期內出現。一般作家，皆將杰作暫時秘藏，留以有待。故此次重要作家，均乏重要出品。”[33]沒有專業的展覽場地，就不能吸引杰作，就不能鼓勵新近藝術家，展覽空間就成了沒有作品的“空架子”。與此觀點相呼應的，是徐悲鴻在《世界藝術之沒落與中國藝術之復興》中提出的解決方案：“公家美術館辦的像樣，私家的寶貴收藏，自然就會向那里捐出，看郭世武先生向故宮博物院所捐收藏歷代名瓷，以及傅沅叔先生將他的校勘的藏書凡四千部捐入北平圖書館，是其證明。”[34]歸根結底，徐悲鴻認為，展覽交流能夠促進美術事業的發展，而展覽效果及其影響力取決于專業場地，即美術館的建設情況。

1936年8月，在文藝界和政壇有識之士的共同努力下，中國第一座國家級美術館終于落成，并隨后承辦了兩次頗具影響力的大型藝展。1937年12月13日，日軍攻占南京，此后這座建筑便被移作他用[35]。國立美術館的盛況僅僅維持了一年便轉瞬即逝。此后的徐悲鴻在輾轉南洋的過程中通過畫展為抗戰籌資，國立美術館成為一個難以企及的愿景，在徐悲鴻和時人的論述中鮮有涉及。

四、結語

包括美術館在內的博物館系統被介紹到中國時，恰逢戰爭頻仍、內外交困的特殊年代。在救亡圖存的主旋律中，文化事業的推進可謂艱難之至。然而博物館系統先天具有的啟蒙精神和公共理念，吸引了像徐悲鴻這樣的近代知識分子為之奔走呼號、慘淡經營。徐悲鴻曾在自述中坦言：“平生有兩大志愿：其一為己，必求能成可自存立之畫品；其一為人，希望能使中國三館同時成立，一、通儒館，二、圖書館，三、畫品陳列館。”[36]作為一個熱情的古道人，他的美術館構想既有拯救世風、啟迪民智的理想性，又有打破傳統、轉藏為用的革新性，當然還有基于其自身藝術準則的保守性和局限性。但毋庸置疑的是，作為我國美術館事業最鍥而不舍的先行者之一，他在人生的各個階段都曾盡己所能地推進著這項公共事業的發展。

注釋：

[1][4][5][7]徐悲鴻《評文華殿所藏書畫》，王震編《徐悲鴻文集》，上海畫報出版社2005年版，第1頁。

[2]關于徐悲鴻的現代性研究成果參閱王文娟《徐悲鴻精神的現代性闡釋》（《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5年3期）、王文娟《后殖民時代的徐悲鴻研究》（范保文主編《世紀豐碑—新世紀首屆徐悲鴻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王文娟《對徐悲鴻質疑的幾點思考—從一種現代性的角度切入》（《美術》2013年10期）等篇章。

[3][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著、吳叡人譯《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3年版，第173頁。

[6]王宏鈞《中國博物館學基礎》，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74頁。

[8]魯迅《擬播布美術意見書》，顧森、李樹聲編《百年中國美術經典·1896-1949》第三卷，海天出版社1998年版，第8頁。

[9]蔡元培《在北京通俗教育研究會演說詞》，《東方雜志》第14卷第4號，1917年。

[10][日]松谷省三《徐悲鴻東渡日本的收獲》，《外國問題研究》1996年第一期，第7頁。

[11]華天雪《徐悲鴻的日本“觀光”之旅》，《東方早報》2014年1月6日，第004版。

[12]王震《徐悲鴻年譜長編》，上海畫報出版社2006年版，第30頁。

[13]王震《徐悲鴻年譜長編》，第31頁。

[14]王震《徐悲鴻年譜長編》，第35頁。

[15]徐悲鴻《悲鴻自述》，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35頁。

[16]徐悲鴻《學術研究之談話》，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11頁。

[17]徐悲鴻《美術院初建時之收藏》，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18頁。

[18]徐悲鴻《美術院初建時之收藏》，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17頁。

[19]徐悲鴻《惑》，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23頁。

[20]徐悲鴻《駱駝》，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56頁。

[21]徐悲鴻《中國今日急需提倡之美術》，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54頁。

[22]參閱李軍《可視的藝術史：從教堂到博物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

[23]徐悲鴻《學術研究之談話》，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11頁。

[24]徐悲鴻《與〈時報〉記者談藝術》，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13頁。

[25]徐悲鴻《一九三五年中國藝術之回顧》，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82頁。

[26]徐悲鴻《巴黎中國美展開幕前—致國內出品者》，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57頁。

[27]張長虹《“發揚國光”行動—1933年“巴黎中國美術館展覽會”研究》，王文娟主編《全球化與民族化：21世紀的徐悲鴻研究及中國美術發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390頁。

[28]《巴黎中國畫展經過（一）》，《申報》，1933年11月25日。

[29]徐悲鴻《記巴黎中國美術展覽會》，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60頁。

[30]徐悲鴻《記巴黎中國美術展覽會》，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61頁。

[31]徐悲鴻《中國爛污—對于中英藝展籌備感言》，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72頁。

[32]徐悲鴻《對朝報記者的談話》，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72頁。

[33]徐悲鴻《中國美術會第三次展覽》，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80頁。

[34]徐悲鴻《世界藝術之沒落與中國藝術之復興》，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138頁。

[35]參閱尚輝《原國立美術陳列館的籌建與變遷》，《美術觀察》2000年第4期。

[36]徐悲鴻《學術研究之談話》，王震編《徐悲鴻文集》，第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