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田林
晉陜大峽谷河段的流域面積僅是黃河總面積的15%,但來砂量竟占到整條黃河的一半以上,可以說,“真正的”黃河是在這里成就。
在大峽谷北端,內蒙古、晉、陜三省區交界處,黃河蛇曲密集呈現,常常是數十公里的河段在高原梁峁間盤旋往復、千回百轉。滔滔河水在蛇曲中左沖右撞,蓄勢而發。
晉陜大峽谷是“中國北方第一峽谷”,有此殊榮,不單是因為它的長度——從內蒙古托克托到山西河津禹門口,大峽谷長達700余公里,最重要的是黃河從峽谷中流過,它深切峽谷基巖之中,氣勢磅礴。可以說,是黃河造就了大峽谷,而大峽谷反過來又醞釀、升華了這條大河的聲威氣勢。
千里大峽谷中,一刻不停地上演著山與河、水與石的較量,許多震撼人心的景觀便在這種較量中橫空出世——九曲十八彎的峽谷蛇曲群、有“黃河畫廊”之稱的峽谷水蝕地貌,以及積淀在峽谷長河里,讓人仰視、感動的“黃河魂”。
晉陜大峽谷。成就“真正的”黃河
陜北高原上的旅程,簡單而乏味——黃色的溝壑梁峁、丘陵臺地充斥著整個視野,了無生趣。即使有一點點動人之處,也在這籠罩天地的蒼黃中迅速湮沒,再回頭時已不見了蹤影。
越往東走,當車盤旋爬上一座黃土高山時,窗外的風景漸漸有了變化。在目光所及的遠處似乎有一條深谷,黃土高原在那里被截斷,一直往前走,情形愈加明顯——整個高原此刻正把自己勇敢地投進前方峽谷,高原邊緣上的一道道溝壑都伸展開了,筆直地跌落,而千千萬萬的黃土山峁還從背后像浪頭般滾滾而來。
在巨大峽谷的底部,一條微微閃著白亮的浩蕩大河正從天盡頭蜿蜒而來。峽谷對岸,便是山西省藍青色的崇山峻嶺,它們如一道迷蒙的石壁,靜靜肅立,注視著這里不顧一切傾瀉而下的黃土波濤。而那條朦朧遼闊的大河,深在谷底,威風凜凜地巡視著為它折腰膜拜的大自然。這就是黃河,這就是晉陜大峽谷。
當我們走下車站在山頂,目瞪口呆地面對著這劈開了大陸、分開了黃土世界和巖石世界的浩莽大河峽谷時,曾經無比崇拜的“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里觸龍門”頓時光彩黯淡。小心翼翼地下到谷底,河水隆隆響著,又濃又稠,水波在陽光中閃爍,像是流動著的沉重的金屬。寬闊的大峽被這“金屬洪流”震得搖動,卻也沒有崩塌之虞,約束著黃河在它懷里流淌,亙古不變。
其實很難說,究竟是黃河——這條“北方第一大河”造就了晉陜峽谷,還是晉陜峽谷孕育了黃河的聲威氣勢。從地圖上看,黃河走出青藏高原后,穿山過嶺,九曲十八彎,滾滾東流到內蒙古托克托縣的河口鎮,原本呈西東走向的河水突然調頭,挾勢南下,像把利劍將黃土高原一劈兩半,在秦晉兩省的邊界線上,開出一條深邃的峽谷。
以內蒙古托克托為峽谷起點,直至山西河津禹門口,晉陜大峽谷全長700余公里,左襟陜北、右帶呂梁,深切于黃土高原之中,谷深皆在百米以上。在黃河進入大峽谷之前,河水其實是清澈的,但當它一到晉陜之間,接納了來自黃土高原的眾多支流——偏關河、縣川河、昕水河、無定河、延河后,一川清流頓時渾濁難辨。盡管黃河晉陜大峽谷河段的流域面積僅是其總面積的15%,但來砂量竟占到整條黃河的一半以上,可以說,“真正的”黃河是在這里成就的——但見深澗騰蛟、濁浪排空,黃色的波濤好似起伏的峰巒,而黃色的峰巒又像凝固的波濤,黃河之水在這里演繹了自然天成的黃河大合唱,盡顯渾厚與蒼涼。
峽谷南行,一路震撼與華麗
從地貌形態而言,黃河晉陜峽谷的河谷地貌特別復雜,水勢隨地勢時緊時緩,繞過山崖,躲過礁石一路前行,蜿蜒曲折間時而出現一個個“S”形大彎,這些便是著名的黃河“九曲十八彎”景致。
其實,這些大彎在地質學上有特定的名字——“蛇曲”,在大峽谷北端,內蒙古、晉、陜三省區交界處,黃河蛇曲密集呈現,常常是數十公里的河段在高原梁峁間盤旋往復、千回百轉。滔滔河水在蛇曲中左沖右撞,蓄勢而發,但又被山勢阻擋不得暢流。怒不可遏的黃河水只得另覓出路,一時間濁浪滔天、聲如奔雷,在蛇曲奇觀中觀黃河,令人不由感嘆自然之偉力。
黃河從峽谷蛇曲中沖出,一路激流險灘,不久便到了河曲縣城,城外不遠便是晉陜峽谷第一個要緊去處。原本寬闊的黃河在這里被突然收緊,峽谷寬度陡減到不足百米,陡峭的山崖,以90度的姿態沖天而起,人站到懸崖邊上,想要看下腳底的河水都不可能,只能看著遠處的黃河滾滾而來,此情此景,令當年游歷至此的著名畫家陳逸飛心潮澎湃,其代表作《黃河頌》就取材于這個地方。
河曲往南,晉陜峽谷延伸到府谷、保德兩縣境內。這時,黃河的一條條支流攜帶大量泥沙涌入,在峽谷中迅速沉淀積累,河道被擠占得越來越窄,百米以上的河道迅速被束窄為二三十米,形成座座險灘,水流湍急,驚濤拍岸。百萬年來水與石的激烈較量,再加風霜侵蝕、巖層節理變化,至府谷、保德以下,晉陜峽谷兩岸逐漸形成了極富詩情畫意的天然水蝕地貌奇觀。
水蝕地貌隨河道斷續分布,在山西臨縣境內達到高潮——面積達數萬平方米的水蝕“天書”在峽谷兩壁鋪展開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這里任意施為,或剛強、或溫柔,將堅硬的巖壁雕鑿得玲瓏剔透。當陽光射入長峽,峽谷兩岸慢慢變幻出千姿百態的圖形,顏色也隨太陽起落不斷變化,灰黃、金色、朱紅、赤赭……乘船從峽谷中穿過,感受磅礴、仰視偉岸,這大概就是“黃河魂”的真實寫照了吧。
臨縣以下,晉陜峽谷復又寬闊,黃河水流平緩,水運交通也隨之興旺起來,許多古渡古鎮便分布于河道之側,如著名的磧口、孟門、三交等。古鎮的炊煙與河灘棗林給黃河平添了一分溫馨人氣。然而,黃河的本性依然激昂洶涌,當峽谷再一次收窄,激蕩咆哮的水聲霎時間將那份溫情拍得粉碎——在陜西省宜川縣壺口鄉,晉陜峽谷陡然縮成僅有50米寬的“壺口”,喧囂黃浪撞向石壁,碎成塵霧和粉末,繼而收成一束,硬是一齊擠進“壺口”,跌入到40米的“十里龍槽”中,形成了著名的黃河壺口瀑布。
從“十里龍槽”跌跌撞撞地闖出,黃河似乎有些精疲力竭,一路護持南來的晉陜峽谷此時也不再忍心約束著它,慢慢地延伸到了盡頭。在山西河津禹門口,黃河終于走出晉陜峽谷,滾滾河水也由開溝鑿谷轉為沉砂造陸,開辟新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