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鎖

胡秀欣

反扒高手

林旋是一位美女警察，調到分局不久，就在反扒方面成績顯著。這日，林旋抓到一個對她下手的小偷，是一個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男子，文質彬彬的，怎么看都不像個賊。

林旋氣呼呼地將這小偷帶回到局里關押，走廊上正好碰見李隊長，忙道：“隊長，這賊竟對我行竊。”李隊長一見小偷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苦笑，說：“你這小子，竟偷到反扒高手的頭上了……”

訓斥后，李隊長將林旋叫到一邊說：“做個筆錄，教育教育他，放了吧！”林旋不解地問：“為什么？”李隊長嘆了口氣說：“他叫常泉，是咱公安局的常客了。他大事不犯，小事不斷，換作別人，怎么也得拘留幾天。可常泉家里有一個年過七旬、雙目失明的老母親，家又住在東城城鄉接合處的棚戶區，平房靠燒火取暖，他母親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萬一出事怎么辦？”

就這么放了常泉，林旋是打心眼里不情愿。看著常泉臉上那一絲嘲諷的笑意和挑釁的目光，林旋怒從心起，這種人，不給他點顏色看看，會越來越囂張的。她決定拘留常泉一宿，殺殺他囂張的氣焰。

下班后，林旋換了一套便裝，趕到東城棚戶區，打聽到常泉家。來到了常泉家院門前，見圍墻高起，兩扇大鐵門上掛著一把鐵鎖。林旋不由得在心里暗嘆：“這家伙，怎么把賊窩弄得像監獄似的！”

林旋施展自己在警校練就的一身攀爬功夫，爬上墻頭，縱身跳進了院內。屋門沒鎖，輕輕一拉就開了。室內的擺設很簡單，南面是鋪火炕，炕上坐著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身材瘦小，布滿皺紋的臉上翻著一對只有白色眼球的眼晴。

這時就聽老婦人說道：“泉兒，你去了哪里？咋才回來，娘都餓了。”林旋忙上前溫和地說：“老人家，我是您兒子的朋友。他出門辦事去了，讓我來照顧您一宿。”老太太拉林旋坐在炕邊，問：“你是跳墻進來的？”林旋有些尷尬，只好搪塞說自己不小心將常泉給的鑰匙弄丟了。

林旋生著爐火，給老人做了飯。吃飯時，她邊吃邊與老人閑聊。從老人家不多的話語中，林旋知道常泉今年28歲，大學畢業，靠寫作為生。一聽說常泉還是個作家，林旋真是吃驚不小，這樣的人能寫出什么好作品來？

半夜里，睡夢中林旋忽然被人輕輕推醒，就聽老太太低聲說：“外面有賊。”林旋頓時警覺起來，屏息細聽，可不是嘛，外面還真有人爬墻。她安慰老人別怕，自己起身下了地。

隨著“撲通”一聲響，林旋猛地沖出屋門，喝道：“不許動，我是警察！”說著，揚起了早已抓在手中的小板凳。賊人跌坐在地上，抬起頭，借著月光，認出了眼前的林旋，吃驚地問：“你、你怎么在這里？”他這一說話，林旋也認出了這人正是常泉。

常泉見林旋高舉著板凳，死死地盯著自己，連連擺手：“別、別，你別動真格的，我不是私自逃跑，是李隊長把我放回來的。早知道你在我家，我媽有人照顧，我何必拼了命往家跑。”林旋撇了撇嘴，略帶嘲諷地說：“你真是習慣了做賊，連回自己家都跳墻。”

這時，就聽老太太在屋里喊道：“兒呀，你這是怎么了？放著好好的門不走，你跳墻做什么，摔著沒有？”常泉忙爬起身來，看樣子是崴了腳，一瘸一拐地走進屋里，滿臉堆笑，說：“媽，我沒事，只是鑰匙丟了……”

冷漠孝子

安慰了母親幾句，常泉走出屋來，見林旋仍是一臉的疑惑，于是向她講述了自己回來的始末。還甭說，這小子還真是個大孝子，當他明白林旋是真的拘留他時，他嚇壞了，擔心母親一個人在家出事，就一直在鬧，求他們放他回家。半夜里，值班看押的人被他吵得實在受不了，給李隊長打了電話，李隊長趕回了局里，將他放了出來。

常泉出來后想打車卻沒帶錢，只好拼命往家跑，不料又讓一輛三輪車給刮倒了，額頭碰傷了，衣服也劃破了，他全然不顧。等跑到家時，一摸兜，鑰匙卻沒了，無奈只好翻墻。

講到這兒，常泉嘆了口氣又繼續說：“我做夢都沒想到，你能在我家照顧我老娘，沒想到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好心人，謝謝你！”林旋淡然地笑了笑，說：“世上好心人多的是，這點小事不用謝。”見林旋這么說，常泉用鼻子“哼”了一聲，表情瞬間變得冷漠。

林旋感覺到常泉這人與常人有著太多的不同，便輕聲問道：“聽你母親說你以寫小說為生。可我不明白，你一個作家為什么去扒竊？”常泉嘆了口氣，講起了自己的身世……

常泉說他是個孤兒，七歲時被人從孤兒院收養，養父母對他特別好。他大學畢業后在外地一家知名雜志社做了編輯，家里的日子也有了起色。可沒想到好日子沒過多久，父親就出了車禍。最讓他揪心的是，父親當時并沒有死，可肇事者逃逸，路人冷漠，父親倒在地上無人上前搭救，最后因失血過多而死。母親聽聞噩耗，急火攻心，眼疾復發，當時雙目就失明了。

常泉辭去了工作，回來照顧母親。遭此變故，他的精神幾乎崩潰了。他覺得世界上沒有好人，都是見死不救的鐵石心腸。于是他封閉了自己，加高了院墻，不再與任何人來往。為了生計，他開始寫小說掙錢。

閉門寫作，時間久了，就有點江郎才盡。為了找尋靈感，常泉開始特意去制造素材，做些很奇葩的事情，甚至違法的行為，所以也成了公安局里的常客。由于家中有瞎眼老母，警察對他也是無可奈何。昨天，對林旋扒竊，也是手頭正在寫的一部小說情節的需要，他想看看一名反扒警察被扒竊后的反應，可沒想到自己盜藝不佳，當場被抓。

聽完常泉的講述，林旋心里很不是滋味，看著他一臉的憂郁，柔聲勸道：“你養父的遭遇，只是意外，你不應該就此否定一切。只要你敞開心扉融入社會，你會發現，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常泉神情黯然，他嘴角微微撇了撇，顯然，對林旋剛才的話并不認同。林旋正想再勸他些話，突然，聽到里屋內傳來“撲通”一聲。二人一驚，慌忙起身，沖進屋里。

常泉的老母親倒在了屋門邊，看樣子，老人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可能是哪句話刺激到了她，此時她雙目緊閉，臉色發青，呼吸急促。常泉一把將老人抱在懷里，急切地說：“我母親心臟病犯了。”林旋趕緊打120叫救護車。打完急救電話，兩個人都傻眼了。大門從外面鎖著，出不去呀。

人情溫暖

常泉眼珠子都急紅了。林旋大聲呼喊：“來人呀，來人呀！”片刻，周圍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就聽有人在外應道：“怎么回事？姑娘，你怎么了？”聽到回應，林旋頓時喜出望外：“砸門鎖，快把鎖砸開！”

話音剛落，門上響起了“咣咣”的砸鎖聲，幾下子，鎖落門開，幾個人沖進了院子里，有人叫道：“姑娘，你沒事吧？”林旋急切地說：“老人家突發急病，120馬上就來。”一聽這話，眾人先是一愣，緊接著有人說：“路窄，120車進不到這里來，得把老人背出去。”

常泉也顧不上言語，抱著老娘就往門外跑，可還沒跑上幾步，他“哎喲”一聲，一個趔趄單膝跪地，差點將懷中的老人摔在地上。常泉痛苦地叫道：“我的腳脖子好疼。”一個男人見狀，立刻上前，彎腰一把將老人抱了起來，說了句救人要緊，轉身就走。

“媽……”常泉起身想跟上去，可剛一站起來，疼得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齜牙咧嘴，表情痛苦。這時，又有一個男人過來，在常泉面前彎下腰，說：“上來，我背你！”常泉愣了愣，還沒回過神來，那男人已經抓住他的雙手，用力將他背了起來，一溜小跑。

眾人跑到公路上時，恰好120急救車也趕到了，這兩個背人的男人隨著他們一起上了車。還好，由于搶救及時，老人有驚無險，從鬼門關上回來了。得知老人脫離危險，坐在急救室外面的人都長舒了一口氣，常泉更是喜極而泣。

林旋問跟來的那兩個男人：“我有一事不明白，大半夜的我剛喊了兩聲，你們就跑出來了，難道夜里都沒有睡覺，怎么來得這么快？”一個男人“嘿嘿”笑道：“讓你說著了，我們還真沒睡。”“為什么？”林旋不解地問。

那男人也不隱瞞，說常泉這人過于詭異，再加上他經常進公安局，就認定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當林旋打聽常泉家時，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見她翻墻跳入后再沒出來，不免都為她擔心。他們周圍幾家就說好，輪流值班，時刻注意著常泉家的動靜，一旦聽到呼救或者什么動靜，可以立刻沖進去……

常泉聽完，眼里立刻含滿了淚水：“是我錯了，我是真的錯了！這幾年來，我封閉了自己，心里只有仇視。可今天你們的仗義相助，使我感受到了人間的真情，謝謝你們！”他說著，朝著林旋和另兩個鄰居彎腰深深一鞠躬。

常泉這一發自肺腑的舉動，弄得幾個人頓時不好意思了。其中一個鄰居忙說：“大兄弟，你可別這么客氣，大家鄰里鄰居的，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哦，對了，你們家那大門鎖被我砸碎了，順便我再幫你買把鎖上門。”

常泉搖搖頭說：“不用了，有你們這樣好的鄰居、這樣的好心人，我家的大門、我心里的大門早就該敞開了。”常泉說完，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林旋也笑了，她握住常泉的手說：“以后不希望再在公安局里見到你，但希望能看到你更多充滿正能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