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

秋果

張大滿在一個建筑工地打工，雖說工資不少，可架不住有個藥罐子老娘天天吃藥，這日子過得緊緊巴巴，他三十大幾了，還沒娶到老婆。

這一天，張大滿領了薪水，收工后，他先去藥店給娘買了幾服中藥，然后進了熟食店里，打算買點豬頭肉，給娘補補身子。

“老板，麻煩給割三兩豬頭肉！”張大滿對正在喝茶的老板說。

“最少一斤，三兩還不夠我動刀子費的力氣！”熟食店老板斜了斜張大滿說。

這么熱的天，老娘一天吃不完還不壞了？張大滿摸了摸口袋里的錢，思忖一下，走出了熟食店。身后傳來老板不屑的話：“切，吃不起還裝什么大尾巴狼！”

“小哥慢走！”這時，一個老和尚不知從哪里冒出來，追著張大滿喊著。

“您叫我？”張大滿問。

“剛才聽藥店老板說，小哥是個孝子……”

老和尚還沒說完，張大滿就嘆了口氣說：“唉，孝有啥用？連給老娘買點吃食的錢都沒有，唉！”

聽了張大滿的話，老和尚沖他點了點頭說：“我平生最敬重孝順爹娘的人。今天遇到小哥，也是緣分，我就助小哥一個衣食滿足！”說著，老和尚從懷里掏出兩個布包。打開布包，里面各包著數(shù)張百元大票。

“小哥，你可曾聽過‘錢神青蚨么？”老和尚問。

張大滿搖了搖頭，老和尚說，青蚨也叫魚伯，是可以帶來金錢、財運的飛蟲。假如把母青蚨的孩子帶走，母青蚨必會飛去尋找，不管離得多遠，它都會找到自己的孩子。利用它這個特性，將錢包在布巾里，埋在墻角下，三日后取出，上面各涂上青蚨母子的血，然后，拿著涂有母青蚨血的錢去花，不久，那錢就會自己飛回到涂有子青蚨血的錢旁。如此循環(huán)，就有了花不完的錢。

“因為青蚨特別稀有珍奇，極少有人知道它，你沒聽說過它也很正常。”老和尚指著兩個布巾說，“這些錢，就涂了青蚨血！”

老和尚還告訴張大滿，自己手上這些涂了青蚨血的錢，是師父臨終時留給他的。

“我一個出家人，四海為家，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需要這些錢財。我敬慕小哥是個孝子，就送給小哥結個善緣！只是，小哥只可去那些奸詐商販那里買東西，也算是對他們一點小小的懲罰，但不可總去一家。”

隨后，老和尚又指著刺有梅花的布巾說：“這里面的錢涂著母青蚨的血，另一個布巾裝著涂了子青蚨血的錢，萬不可拿錯！”老和尚還特地叮囑張大滿，萬不可用涂母青蚨血的錢買珠寶，如果用涂有母青蚨血的錢買了珠寶，那些錢就失去了魔力，不僅自己飛不回去，涂有子青蚨血的錢，還會飛到它的身旁。

哪有這種好事？張大滿不相信，他覺得這老和尚十有八九是個騙子。告別了老和尚，他仔細驗看那些錢，只是隱隱約約地看到，鈔票的邊緣上多了些紫紅。

“管他呢！錢給我就是我的了！”想到這里，張大滿又進了熟食店，用涂有母青蚨血的錢，買了一斤豬頭肉，回家跟老娘打牙祭。

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張大滿就趕緊去看包錢的布巾。讓他目瞪口呆的是，那染有母青蚨血的錢，竟然真的飛回來了！

有了富余的錢，張大滿每天都買一些好吃好喝，孝敬老娘，老娘的身體也漸漸好了許多。不過，他謹記老和尚的話，只去那些待人刻薄，或者大進小出的奸商店鋪買東西，而且只去一次。

時間長了，張大滿就開始琢磨，該利用老和尚給的錢做點什么。他先在街上租了間門面房，然后今天這個店，明天那個店，買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每一次都只花掉染有母青蚨血的錢。時間一長，買的東西多了，他就自己開了家雜貨店。

漸漸地，張大滿手里有了些結余的錢，就生了成家的念頭。他四處托媒人張羅婚事，可人家女方一聽張大滿有個藥罐子娘，又知道他的店是小本經營，就搖頭說，藥罐子娘是個無底洞，多少錢也不夠填滿。

慢慢地，張大滿心里發(fā)生了變化，有些嫌棄老娘，對老娘也不像以前那么上心了，三天兩頭不回家。

這天傍晚，張大滿覺得心煩，把店關了，自己在街上閑逛。拐過一個墻角，他不小心碰倒一個女子。那女子蹲在地上直喊腳疼，走不了了，張大滿只好把她背回了家。

張大滿把女子送回家，只道女子家人會難為他，沒想到那女子告訴家人，自己崴了腳不能走路，是張大滿心善，把自己送回來的。女子的哥哥很感激張大滿，熱情地連架帶推，把張大滿讓進院里，并準備酒菜招待他。

一家人陪著張大滿吃喝，一會兒工夫，女子的哥哥和媽媽不勝酒力，先后離開，只剩下女子一人，一杯杯給張大滿倒酒。燈光下，女子的臉像桃花一樣好看，張大滿忍不住一眼眼地偷瞄，女子一抬眼，他就趕緊用喝酒做掩飾，直到喝得糊里糊涂人事不省。

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張大滿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睡在女子的床上！女子家人不干了，給他兩條路，要么娶了女子，要么就去派出所。張大滿喜憂參半，答應了第一條，擔心他們知道家里有個藥罐子老娘，張大滿就謊說自己父母早亡。

張大滿只道撿了個大便宜，卻不知道，這幾個人是專業(yè)騙子，他們專門踅摸那些做生意、手上有點錢的主，然后制造一些巧合，引人上鉤，把人錢財騙盡，就玩消失。擔心被識破，幾個人攛掇張大滿，把店鋪兌了，去大城市里開店，并告訴張大滿，開店之日，也是兩人結婚之日。

張大滿狠了狠心，瞞著老娘，把雜貨店兌了出去，帶著錢跟女人一家去了城里。途中住進一家旅館，幾個人要了酒菜，吃完，張大滿便醉成了一灘泥。等他醒來時，那幾個人已把他所有的家當卷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那染了青蚨母子血的錢，也被拿走了。

張大滿急得滿嘴生泡，急忙趕到先前女子住的地方，卻被告知，房子只是租了一個月。張大滿傻了眼，蹲在街上傻愣了一夜，竟然生出一身奇癢的疥瘡，天未亮就渾身流血水。

張大滿一身疥瘡流血流膿，走到哪里，人家都捂鼻子，人也被折騰得不成樣子。落到這個地步，張大滿怕被認識的人遇到，又羞于回家見自己的老娘，只好遠離家鄉(xiāng)，一路乞討去了外地，過著風餐露宿的日子。

一天，張大滿正跪在路旁乞討，一雙蒼老的手突然抓住了他：“兒呀！娘可找到你了！走，咱們回家！”原來是張大滿的親娘！她不顧兒子身上臭烘烘的膿血，半拖半抱，拽著他就走。

張大滿望著蒼老病歪歪的老娘，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母青蚨不論離開孩子多遠，都會飛回到它的身邊，娘不就像那母青蚨嗎？他躲到這么遠的地方，她老人家都能找到！

選自《百家故事》2015.10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