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

見到曹臻一,是在深夜11點,她來北京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當天的采訪會面,已經是她見的第7撥人。10年前,曹臻一在北京做文學青年,寫詩、寫散文、寫劇本、寫專欄……與一干江湖大佬處得跟親人一般。突然有一天,她背著雙肩包離開了北京,決定把自己的人生和豬肉捆綁在一起。
希望這個世界變得幸福一些
那是一個夏天,曹臻一在廚房里忙活,抬頭看見窗外樹葉交錯而成的陰影,與稀少的行人形成了一幅美景,她突然心生一個念頭:“希望這個世界可以變得幸福一些。”她決定去做一件和食物相關的事。
食物是人的本能需求,沒法做假,吃到嘴里,食材如何、口感如何,大部分人都有統一的標準。而火腿在食物的制作中更為特殊,從鮮肉變成火腿,需要1~3年的時間。在曹臻一眼中,做火腿是對耐心的極大考驗,而制作生吃火腿,是制肉工藝中的最高段位。“即使400年過去,我想人們依然會吃火腿。”所以她想在中國做一間有很酷世界觀的公司。
沒有錢,她去找天使投資,可是沒人搭理。北京有太多如天才一般的人,有太多懷揣夢想的人,有太多渴望名揚天下或已經名揚天下的人。曹臻一混跡其中,有時也感到迷惘,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她想要的一生。但她還是一個人去到貴州省威寧羊街鎮,一個叫棒木村的地方。這里的高海拔和亞熱帶季風氣候與制作西班牙火腿需要的要素相似,陽光、風力、濕度、鹽分,適合風干、擠血、塑形……
剛到棒木村的那一年,連續下了4個月的雨。曹臻一穿著雨鞋走在泥濘的路上,思考著如何把磚運過來、怎樣把做火腿的廠房蓋好。可是來棒木村的路都是土路,車經常陷在泥里開不出來……她找來泥水匠、木工,開始一磚一瓦建立自己的火腿王國。剛開始,一棟6 000平方米的房子里,只有曹臻一一個人和一張沙發,還常常停電。
曹臻一做火腿,一直失敗,一直缺錢,這個漫長的過程噬掉了親人們的耐心……男朋友說:“我對你的期待不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女朋友是賣豬肉的。”那段時間的每個夜晚,曹臻一都睡在沙發里,覺得孤獨時,就把沙發拖到窗前,看著夜空。“感覺整個天地都在自己心中。”
姑娘可以寫詩 也可以養豬
有了廠房,缺的是做火腿的手藝。其實曹臻一一直在摸索,她梳理了東西方火腿的工藝、各個火腿流派的技術差異和成因。但首先學會的,是與自然合作。
手藝、陽光、氣溫、雨水等都會影響火腿最后的成色。每個冬季,她都會做一批火腿放著,觀察火腿的變化,檢驗自己的水平。當夏天氣溫較低的時候,火腿的香氣不足,就需要給整個風干房升溫。有些知識來自書籍和資料;有時候,則完全憑直覺和經驗進行判斷。
豬肉,也是制作好火腿的必要條件之一。一部分來自她深度管理的農村合作社,一部分則是曹臻一自己養的豬。養豬是很費錢的一件事,每天都有大量的消耗。圈養時,喂它們土豆、谷物、青草與魚粉;放養時,讓豬在山脊與林間奔跑,長出修長的腰條,這樣好掛肉。
風干火腿需要3年左右,其實養豬還有16個月左右的時間。所以上好的火腿,至少得等上4年。曹臻一說,她喜歡做很慢的事情,如果一件事情兩年就能完成,她也許會扭頭就走。
但收好豬肉,處理火腿的場景就不能慢了。制作火腿的整個工藝流程要在拿到新鮮豬腿后迅速完成,如果來不及加工放入冷庫,豬肉的味道就會被破壞,做不出好火腿。
冬天,每天都有豬肉一車一車送來,工人們先把運輸中損壞的豬后腿剔除不要,然后迅速對豬腿進行塑形:去掉蒙皮、切除后部豬皮,再抽掉豬腿上的血管,接著撮鹽去腥定味,再把制作好的腿碼放整齊,擠壓出多余的水分。一個環節扣一個環節,每個環節都需要快,不然就會錯過火腿的最佳制作期。
最后就是風干的過程,等待火腿成熟像等待一個兩三年才能揭曉的謎底。不等到成熟,就不知道火腿的成色。只有時間到了,用馬骨刺進肉中抽出來,才知道火腿是否做成功了。
開始那幾年,曹臻一一年中有300多天待在棒木村做火腿。2012年,第一批生吃火腿成熟,她把火腿切開,在彌漫的香氣中,她感覺到“應該是成了”。曹臻一在淘寶注冊了店鋪,起了一個很好傳播的名字“來一腿”。第一位購買生吃火腿的顧客買了1千克,每千克1500元。看著訂單,曹臻一熱淚盈眶,“那種感覺就像你想擁抱這個世界的時候,正好發現這個世界也有人想擁抱你。”
詩與火腿
那天大雨,你走后,我站在芳園南街上,像落難的孫悟空,對每輛開過的出租車,都大喊:師傅!
這是曹臻一刷爆朋友圈的詩歌《大雨》。“詩歌和食物都很單純”,這是曹臻一的觀點。她說詩歌處于話語體系的前端,所以單純,是日常生活中的奢侈品。而食物是生而為人的必需品。
“這款火腿的味道不亞于生吃火腿的原產地西班牙本地的味道。”有食客這樣評價。接受的人越來越多,曹臻一擁有了一大批用戶,在飲食界逐漸有了名氣。歌手老狼就是她的忠實粉絲,不時在微博和朋友圈曬她的產品。“其實朋友在購買用戶里只占千分之一不到,絕大多數人都是被口碑吸引來的,我與很多陌生的顧客也成為了朋友。”
就這樣莽撞地來到貴州,曹臻一為火腿制作已經忙活了10年,除了偶爾到北京、上海參加一兩個重要的商洽活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棒木村。她給家具刷上了漂亮的油漆,把從網上買來的布頭用縫紉機做成沙發墊子,在餐桌上擺一束野花。
在這座承載她巨大夢想的深山,無論白天黑夜,她都喜歡談論火腿,但也沒有放棄寫詩。“因為寫詩是詩人一生的事。棒木村的山川與歲月都不算寂寞,我依然在喂著豬等你。”
對話曹臻一
北漂的幾年帶給你什么樣的記憶?
其實我沒有覺得北漂痛苦,像我們這樣的人不管到了那里都會有自我生長的精神,慢慢變成主人翁。
你如何招聘員工?
我招一些家務做得很好的農村婦女,盡管大多數不識字,但是家務做得好,說明思路很清晰。
農村的生活帶給你怎樣的感受?
在農村創業會遇到很多超乎城市人想象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這個世界可以變得幸福一些。
未來有什么夢想?
我還會再做一個酒廠,單一麥芽的Whisky酒廠,送給我的愛人和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