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學理事實，公正平允，真實不虛”
——淺析林幾教授的鑒定承諾

陳憶九，王飛翔

（司法鑒定科學研究院上海市法醫學重點實驗室上海市司法鑒定專業技術服務平臺，上海200063）

“紀念林幾教授誕辰120周年”專欄Commemorating the 120th Anniversary of Professor Lin’s Birth

“據學理事實，公正平允，真實不虛”
——淺析林幾教授的鑒定承諾

陳憶九，王飛翔

（司法鑒定科學研究院上海市法醫學重點實驗室上海市司法鑒定專業技術服務平臺，上海200063）

林幾教授是我國現代法醫學的奠基人，一生中驗案無數。他堅持科學真理，檢案以事實為根據，不浮夸騙人，不弄虛作假，對檢驗結果經常反復論證，務求準確無誤。他在從事法醫學臨案檢驗鑒定時，始終踐行“據學理事實，公正平允，真實不虛”的鑒定承諾，即必須做到秉公辦案，正大光明，如實鑒定，公平恰當。林幾教授編寫的法醫學鑒定書，在說明項后，寫有“本說明皆據學理事實”字樣，在鑒定項后，寫有“本鑒定皆公正平允，真實不虛”字樣，以表示對所作鑒定的結論負責。

法醫學；林幾；檢驗鑒定；公正平允

林幾教授是我國現代法醫學的奠基人，亦是我所第一任所長，畢生致力于革新我國的司法檢驗制度，建立科學的司法檢驗方法，培育多層次的現代法醫人才。2005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司法鑒定管理問題的決定》實施至今，全國鑒定案件數量呈幾何級增長（2016年全國共213萬余案件），鑒定機構及鑒定人規模已相當龐大（2016年全國共4 872家鑒定機構、54 198名鑒定人），但由鑒定質量引發的重復鑒定問題也變得越來越突出。今年是林幾教授誕辰120周年，我們追尋林幾教授對待鑒定工作既求真務實同時又極為審慎的態度，以期對當下司法鑒定人有所啟迪。

林幾教授早年留學德國，但反對盲目崇拜。他說外國的東西，有長處也有短處，有正確的也有錯誤的，精華與糟粕不能混為一談[1]。同樣對于我國法醫學遺產《洗冤集錄》和《補注洗冤錄集證》，林幾教授在他的《洗冤錄駁議》中，秉持“存其精華，去其糟粕”的嚴謹治學態度，有的肯定，有的否定，用辭很有分寸[2]。林幾教授說法醫是在從事涉及“人命重事”、“人間冤獄”的神圣事業，這門科學知識廣博，涉及醫學和許多自然科學，還需要一定的社會科學知識[2]。他主張鑒定實踐中多做實驗，只有反復地實驗，才能了解得透徹，從實踐中得出真知，所以他寫的論文，大多是關于實踐方面的，他編著的法醫學講義，取名《實驗法醫學》。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起中毒疑案[3]。1933年11月10日福建省高等法院送檢“傅洪牛訴妻葉汪氏毒斃伊子傅廷妹一案”，因“懷疑糟肉內投毒，要求檢驗”。收案后，林幾教授立即召開討論會擬定檢驗方案，大家意見一致查兩項內容，一是毒物中毒，二是食品中毒（主要是肉毒桿菌）。毒物檢驗由研究所化驗室完成，而肉毒桿菌檢查送上海商品檢驗局。

兩天后，化驗報告確認糟肉內無毒。林幾教授不放心，又取材重新化驗，證實了檢驗結果可靠。一周后，上海商品檢驗局報告也寄到，未發現有肉毒桿菌和腸炎桿菌，但查出一種細長的桿菌。這種細長桿菌有無毒力？能否致使動物中毒甚至死亡？林幾教授建議做細菌培養和動物實驗。于是，將這一細長桿菌種植在肉汁培養基上進行培養，然后分成兩份，一份仍請商品檢驗局檢查，一份研究所檢查。細菌培養72小時后，取細菌液1毫升注射到豚鼠腹腔內，5天豚鼠不死，又取同量注射到豚鼠腹腔內，2天不死。再取同量細菌液注射到豚鼠靜脈，5天豚鼠仍不死。然后，收實驗豚鼠，處死后做病理檢查，沒有發現致病改變。上海商品檢驗局也證實了這一實驗。至此，林幾教授方下鑒定結論：“紅糟肉內不含毒質，亦無肉毒桿菌，死者的原因另有別故。”在80多年前的一個中毒案件檢驗中，不僅檢查了毒物，還做了細菌培養、毒理學和動物實驗，充分體現了林幾教授對鑒定工作追求科學且極端負責的態度。

林幾教授一生中驗案無數。他堅持科學真理，檢案以事實為根據，不浮夸騙人，不弄虛作假，對檢驗結果經常反復論證，務求準確無誤。陳康頤教授回憶[1]，林幾教授編寫的法醫學鑒定書，在說明項后，寫有“本說明皆據學理事實”字樣，在鑒定項后，寫有“本鑒定皆公正平允，真實不虛”字樣，以表示對所作鑒定的結論負責。

胡炳蔚教授回憶[4]，有一次到林幾教授辦公室，見案頭有一份未完成的鑒定書，上面布滿了黑色、紅色蠅頭小楷，改了又涂，涂了又改；桌上擺滿了參考文獻。林幾教授說“每次寫鑒定書都要幾次反復修改，才能定稿。有時寫好后放至第二天，經過一夜考慮再看，還要修改，其中每個字都要經過幾番推敲。”張其英教授回憶[5]，林教授經常教導學生，在從事法醫學臨案檢驗鑒定時，必須做到“公正平允”，意即必須做到秉公辦案，正大光明，如實鑒定，公平恰當。

“事莫大于人命，罪莫大于死刑”，明辨是非曲直，唯證據說話。“每一份鑒定書，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都要有極高的精度，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要經得起反復推敲與質證，因為它關系到生殺之間”。在司法責任制的大背景下，浙江張氏叔侄強奸殺人案、河北聶樹斌強奸殺人案、內蒙古呼格吉勒圖強奸殺人案等一系列冤假錯案的曝光，無不拷問著國家公權力，拷問著辦案機關對司法鑒定工作的重視程度。只有敬畏歷史、敬畏百姓、敬畏人生，才能真正做到客觀公正地行使國家和人民所賦予的鑒定權。哲人陸贄曾說：“多難興邦者，涉庶事之艱而知敇慎”，就是要體察民情、重視民生、明辨而后斷。

司法鑒定實踐中，當事人往往由于對鑒定結果的不滿意，將對社會的不信任，對政府部門公權力的不信任轉嫁到鑒定機構及鑒定人身上，并不斷投訴、信訪。今天我們學習林幾教授嚴謹、求實的治學精神，就是要將其“據學理事實，公正平允，真實不虛”的鑒定承諾作為理念貫穿始終，真正做到在鑒定實踐中對自己的鑒定文書負責。當下司法鑒定面向社會服務，我們更應保持對司法鑒定的敬畏之心，絕不弄虛作假，并以科學、嚴謹的態度，審慎地對待每一份鑒定，因為看似平常的一份鑒定，背后都可能關乎一個人的命運，一個家庭的幸福。唯有以極端負責的態度認真對待每一個鑒定，通過科學技術應用提升內力，才能贏得被鑒定人的信任，同時，反復驗證鑒定意見，提升鑒定文書的質量，才能真正為化解社會矛盾盡一份力。

“斯人已去，浩氣長存”，林幾教授為法醫學事業的發展所作出的貢獻已彪炳史冊。其“據學理事實，公正平允，真實不虛”的鑒定理念在鑒定機構社會化的當下顯得尤為珍貴，值得每一個鑒定人用一生去追求。面對社會上形形色色的誘惑，鑒定人要永葆對司法鑒定敬畏之情，不忘初心，不斷探索鑒定新技術，提升鑒定的內在質量，以科學捍衛公正，為“法治中國”不懈努力。

[1]陳康頤.憶恩師林幾教授[J].法醫學雜志，1998，14（1）：53-54.

[2]鄭鐘璇.林幾教授和他的《洗冤錄駁議》[J].法醫學雜志，1991，7（4）：145-148.

[3]黃瑞亭.法醫青天——林幾法醫生涯錄[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1995：53-55.

[4]胡炳蔚.懷念我的老師——林幾教授[J].中國法醫學雜志，1991，6（4）：239-240.

[5]張其英.緬懷林幾老師[J].中國法醫學雜志，1991，6（4）：240-241.

D235

B

10.3969/j.issn.1671-2072.2017.06.003

1671-2072-（2017）06-0018-03

編者按：“夫法醫之為專門學科，于司法設施上頗占重要。不獨刑事檢驗為然，即所有人證物證無一不須科學的方法為鑒定之標準也”。1934年1月在《司法行政部法醫研究所成立一周年工作報告》中，林幾先生開宗明義，深刻闡述了法醫學之于司法公正的重要意義，在80多年前的歷史背景下，能擁有這樣深刻的認識和見地著實令人欽佩。有研究指出，林幾所創辦的法醫研究所是“辛亥革命后我國現代法醫學賴以發展的重要陣地”，這是他為中國現代法醫學事業發展做出的重大貢獻。新中國成立后，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如今的司法鑒定已發展成為多學科、專業高度細分的行業領域，司法鑒定制度也已成為保障司法公正不可或缺的重要構成。在林幾先生誕辰120周年之際，我們特設專欄追憶其人其事，意在凝聚共識，喚醒精神，樹立司法鑒定人的職業信仰和榮譽感。本次刊登的4篇文章，從不同視角解讀了林幾法醫思想的豐富內涵及當代價值，希望能給讀者帶來思考和啟迪。

2017-10-10

上海市法醫學重點實驗室資助項目（17DZ2273200）；上海市司法鑒定專業技術服務平臺資助項目（16DZ2290900）

陳憶九（1961—），男，研究員，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司法鑒定管理和法醫病理學研究。E-mail：chenyj@ssfjd.cn。

（本文編輯：王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