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銀華 (四川音樂學院藝術學理論系 610021)
魏晉美學風尚研究
——以《世說新語》為例
郭銀華 (四川音樂學院藝術學理論系 610021)
作為中國國學的經典,魏晉時代哲學與美學的結晶,《世說新語》由其特定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孕育而成,書中人物所表現出的獨立的人格、方正的品質以及人與自然相處“天人合一”的境界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本文嘗試從美學的角度研讀《世說新語》,對《世說新語》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自然審美以及當代價值進行深入探討。
《世說新語》;美學風尚;歷史文化背景;自然審美;當代價值
現代社會由于經濟的快速發展、生活節奏的加快,導致社會和個人之間產生了嚴重的分裂,個人本身也產生了性格的分裂。18世紀德國美學家席勒認為,“只有審美才是人實現精神解放和完美人性的先決條件。”中國美學到魏晉時代才真正起步,魏晉獨特的時代背景與思想文化內涵對人們審美自覺的形成起到了促進作用。《世說新語》中蘊含的自然主義與個性主義、自由的精神、獨立的人格、人與自然之和諧,現代都市人都可從中找到慰藉。
《世說新語》——一部筆記體小說集,作者是南朝宋劉義慶(403~444),主要記載了東漢末年到東晉末年二百多年間的士族階層逸聞瑣事,全書分門別類地表現了魏晉人的人物品藻、容貌、德行、生活等各個方面,表現了魏晉人的言行舉止、道德情操與生活雅趣,也體現了魏晉時期社會、歷史、文化、藝術和審美等特色。本文以《世說新語》為例,分別從社會歷史文化背景、自然審美、當代價值等方面探討魏晉美學風尚。
《世說新語》原名《世說新書》,簡稱《世說》,成書于南朝劉宋時期,全書記事一千一百三十余則,按內容分為三十六門,每一門表現魏晉人生活的一個方面,各門綜合,可以窺見魏晉人的精神生活全貌。《世說新語》中一個個具體形象生動的故事,記敘了魏晉人的言行舉止和精神世界,是那個時代歷史的見證,保留了時代氣息,深得古今文學家、史學家的青睞,它不僅僅是一部文學作品,亦是一部審美代表作。
(一)社會歷史背景
從整個歷史發展過程來看,魏晉是一個政局動蕩的時代,當時士族在動蕩紛擾的社會中常常感嘆生存之艱難,從而更希望超脫塵世,心靈尋一處世外桃源,達到個體精神自由的理想之境。從政治方面來看,皇權與士權相互制約的格局,大大削弱了長期以來的以皇權為中心的中央集權制度,弱化了文化獨裁主義,使得魏晉文學藝術發展的土壤相對比較舒適。
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動蕩不安,大多數時間處在分裂割據狀態,時而三國鼎立,時而南北對峙。南北朝對峙時期的南方和北方,也出現了不同的分裂割據局面。秦王朝統一中國數百年后,魏晉南北朝出現了民族大融合的局面,戰爭導致了人口的遷移,間接促進了各民族間的交流與融合,促進了經濟、文化的繁榮與發展。
(二)文化背景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文學自覺的時代,戰亂及分裂割據削弱了中央集權對文化發展的限制,也促進了各文化間的交流與學習。具體表現為對儒學的批判、對印度佛教及少數民族文化的吸收和包容,從而促進了中國文化從重倫理向重審美的轉變。
佛教起源于印度,于西漢末年傳入我國,東漢時逐漸發展,盛行于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通過宣揚教義——因果報應和輪回轉世等,把人們從現世生活的痛苦與無奈中轉移到神秘遙遠的來世幸福上,讓勞苦大眾在對渺茫“來世”的幻想中消除對生老病死的痛苦、無措與凄涼,從而得到短暫的安慰。
魏晉主要的哲學思想表現為玄學思潮,魏晉玄學對美學發展的影響,在很大程度上就來自老子、莊子、《周易》的影響。玄學對老子“無為”思想的探索與討論,最終對哲學的中心也轉向對個人自由的研究上來。《世說新語》中士人“無所為而為”的生活態度即是體現,如王子猷雪夜訪友的故事。
(三)文學藝術發展
魏晉時代,文學藝術不再被看作朝廷進行倫理教化的工具,而被看作個體人生意義價值、個體生命生存境遇的審美表達。人們開始把注意力放在文藝自身審美特征的探索。
魏晉時期的文人士大夫大都熱心于文學創作,文學作品日見豐富,文藝理論也得到了發展。
魏晉南北朝社會的變遷,學術思潮以及文學觀念的變化,文學的審美追求,帶來了詩歌的變化。除文人詩外,還有南北朝樂府民歌、辭賦、小說、文論等。
藝術和美學與人類理性認識的高峰——哲學相比,在反映社會與時代面貌方面,要更加直接、形象,也為魏晉士族文人宣泄內心苦悶找到了出口。
在從魏至隋的三百六十余年間,藝術發生了空前的發展。其中最突出的藝術發展要數石窟藝術、繪畫藝術以及書法藝術。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人與文自覺的時代,是文學藝術大發展的時代,民族的融合、佛教的東傳、統治階級的引導、南方經濟的發展以及科技的進步都推動了這一時期文藝的蓬勃發展。
在遠古時代,生產力水平比較落后,人與自然是一種對立關系,自然界對人類而言是神秘而不可知的,人們既敬畏自然,又想掌握自然規律。對自然美的真正發現當在魏晉。人效法天地自然,人與天地自然達到和諧——天人合一的境界,這是一切文藝中詩情畫意涌動的根源。在自然環境被嚴重破壞的今天,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尤其重要。
魏晉時期社會動亂,儒學衰微,老莊思想盛行,文人士大夫開始研習老莊,崇尚自然。自然山水開始成為魏晉人的審美對象后,進一步積累了審美經驗,豐富了主體的審美趣味。
在《世說新語》中,能夠看到許多魏晉士人自然審美的例子,如《言語》第87、88、91則所記:
林公見東陽長山曰:“何其坦逸!”
顧長康從會稽還,人問山川之美,顧云:“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
王子敬曰:“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若秋冬之際,尤難忘懷。”
支遁、顧愷之和王獻之三人分別通過贊嘆、描述和暢談的方式,抒發了自己對大自然的熱愛之情。
當自然秀水青山作為單獨的審美對象時,迸發突涌出空前的生命力與活力。再如:
《容止》第24則
庚太尉在武昌,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音調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定是庚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許云“諸君少住,老子于此處興復不淺。”因便據胡床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后王逸少下,與叢相言及此事,壓相曰“元規爾時風范不得不小頹。”右軍答曰“唯丘壑獨存。”
顯而易見,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個秋高氣爽、景色清幽的秋夜。這里的“丘壑”,原意指山峰與河谷,是隱逸、游玩之所在,這里指閑暇、超然的雅趣。
“世說新語時代”自然審美意識的發展離不開魏晉玄學的影響,玄學思想促使人們用新的眼光來欣賞自然山水,將自然之美看作是“道”的顯現,從而獲得審美愉悅,推動了山水詩和田園詩的興起與發展。
再如,《言語》篇中兩則觀賞“雪”的故事:
謝太傅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謝安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撤鹽空中差可擬。”謝道蘊則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第71則)
道壹道人好整傷音辭,從都下還東山,經吳中。已而會雪下,未甚寒,諸道人問在道所經。壹公曰“風霜固所不論,乃先集其慘澹郊邑正自飄譽,林抽便已皓然。”(第93則)
謝道韞以漫天飛舞的柔美柳絮,形容洋洋灑灑、銀裝素裹的美麗雪景,無論是從意境還是審美趣味來看,她的回答毫無疑問更富有審美情趣和意境。蔣凡先生進一步表明“柳絮隨風飄忽飛舞,變幻萬千,正與文學創作那悠遠而豐富的想象和意境相類似。因此,‘未若柳絮因風起’可借用來描述當時士人其文學意趣之所在及審美心態。”
綜上,從《世說新語》中魏晉士人對自然山水的描述可以看出,“審美關系是以人與世界的審美關系為基礎的,是審美關系中的現象。”雖然其具備自然物質的審美屬性,但只有在人的審美意識覺醒之后,方能真正被人們所觀賞和發現。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世說新語時代”審美意識的慢慢覺醒,使魏晉士人開始用全新的,全面的視角來發現自然、審視自然、賞玩自然。在他們眼中山川景物處處是美,美不勝收。這種“天人合一”自然審美意識的萌生與發展,與人類人性的解放是離不開的,在中國美學史上具有顯著意義。
《世說新語》的美學思想主要可以總結為對自然美的向往與發現,對審美化生活的追求,對自由生命力的推崇。主要表現為對“天人合一”自然美的向往,對人格美的追求。這些美學觀念對達到人本的復歸及人與自然的和諧、形成與完善當代理想人格,具有重要意義。
首先,《世說新語》所體現出的美學思想主要是對“天人合一”自然美的向往、對審美化生活的追求。這正是現代都市人最缺乏的,快節奏的生活模式促使人們習慣了埋頭掙錢,盲目追求經濟快速增長,忽略了對環境的保護,亦忽略了精神上的愉悅與追求。親近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既是“天人合一”美學觀的體現,也是放松自我、聆聽心聲、解放個性的良方。魏晉文人士大夫將自然作為一種精神寄托,貼近自然,拋卻一切繁重的社會負擔。他們將這種審美態度融合在日常生活中,形成一種順其自然的生活方式,具備了極其重要的實踐意義與價值。在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要想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與共存,保護生態環境平衡,學習魏晉人的自然審美觀,使自然審美觀成為當代人的一種群體意識,意義重大。
其次,《世說新語》的人格美學思想對現代人實現自由、和諧、全面的發展大有裨益。《世說新語》體現了作者劉義慶及其同時代人對人的整體認識以及人格美學追求,對現代人進行人物品評、完善自我有很大的借鑒意義。
最后,要想達到人生的完滿,最重要的一點是通過人生的藝術化和藝術的人生化來實現。總之,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建立完善的現代人格,應在主流文化的引導和督促下使人們自覺追求生活的審美化,追求感性與理性的統一,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追求自身的超越與平衡。這對于實現“中國夢”、促進人與社會的和諧無疑意義重大。
郭銀華(1991~),女,漢族,湖南岳陽人,學生,藝術學碩士,單位:四川音樂學院藝術學理論系,研究方向:藝術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