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遠
七七級,一個神圣的稱號
王祖遠
1977年,中國的歷史悄然改變,曾經充斥全國的公社高音喇叭不再呼喊“階級斗爭”,而是傳出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小平同志說,應該恢復高考!
母親鼓勵我去試試,但我疑慮中隱伏著期盼,期盼中仍潛藏著疑慮。經年累月的知青生涯,
“政審”二字早已形同矗立在面前的一道高墻。1973年的大學招生,不也是說選拔人才嗎,誰知“白卷英雄”一出,我的推薦表變為一張廢紙。何況,六六級初中畢業的我,能被允許參加七七級高考嗎?11年的失學、9年的知青生涯,心已被歲月磨起了繭疤。
我正猶豫時,童年的朋友找上門來,拋出一大摞復習資料;中學的老師也讓人捎來音信,重提我少年時的志向。經不住這番震撼,我終于解凍了。其時,離12月的考期,僅剩下兩個星期。政治、語文、數學、史地,這4科是當年文科的必考科目,可憐我連這些年中學的課本是啥模樣也不清楚。
要命的不是復習,而是“破格”難。初中文憑,參加高考當然得有真才實學。報名點那所中學的校長,當然知道我的“底細”,說:“破格是要有證明材料的!”我于是把我在四川萬縣(今重慶萬州區)文化館、藝術館創作的詩歌、小劇、歌曲一沓沓扔過去,再加上公社高音喇叭成天吼著“不拘一格‘選’人才”,終于花5毛錢報了名。
闊別11載的高考一旦恢復,學子們便如開閘泄洪似的涌來,競爭自然激烈。中學的教室不夠用,干脆打開大飯堂,8個考室合為一個大考場。
試卷發了下來,語文卷上油印著“四川省高等學校招生試卷——語文”幾個粗體字。是向命運宣戰的時候了!仿佛憋足一股勁兒,我默寫《蝶戀花·答李淑一》、填空、選擇……一口氣做完語文知識部分。輪到作文了?!丁匆粋€青年礦工的變化〉讀后感》——盯著這題目,我腦子一亮:“革命就是解放生產力”,不就是一個容易聯系現實和自己的主題嗎?哈口白氣搓搓手,埋下頭便寫,在夾敘夾議和抒情中潑灑起墨水來。那哪是作文呢,分明是在恣肆地傾瀉著我積郁9年的苦楚,在縱情傾訴“我要讀書”的舊夢。不知幾時,大考場所有監考官都聚集在我周圍,透過人影的縫隙,方見大飯堂已是人去堂空。于是,這才收筆,珍藏起考官們詫異的眼神與贊嘆,瀟灑地從考官面前揚長走過。噢,那是平生何其得意、躊躇又放肆的一瞬!我報考的是音樂系。一個多月之后,成績下來了,我無可爭辯地上了預選線。哪知去縣城加試聲樂器樂和作曲時,偏偏在視唱時出了問題。主考老師不緊不慢地說:“你的嗓音條件不夠好……不過,你還有第二第三志愿嘛!”無奈之中,
我只得懷揣著那既是安慰又是鼓勵的話,重溫著對二三志愿的等待、期盼。
1978年早春二月,郵遞員終于送來一紙西南師范學院(今西南大學)歷史系的錄取信函。捧著通知,我不禁潸然淚下。那一年,學校仍把我們這一屆遲到的大學生命名為“七七級”,正是在這一年,在把“我要讀書”的記憶變成現實的奮斗中,我不知不覺經歷了一場巨大的變革。1977這個數字,便成為我進入歷史系學習前最好的啟蒙。
后來,在報上偶然看到,鄧小平在黃山游覽時遇到一群七七級大學生,人到中年的學子們禁不住紛紛向偉人致謝。我止不住想:七七級,何其艱辛而又光彩的一代人的名稱!雖是晚點的列車,卻時時激勵著自己正點出發,并向著那力挽狂瀾的人發出自己的鳴笛:我們,將不負于七七級這個神圣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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