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志》“總沒衆篇之名”釋評辨正(下)

張宗友

如欲準確理解《隋志》“總沒衆篇之名”之義，尚須旁徵其他可靠文獻。考《晉書》(同《隋書》均修成於貞觀時期)李充本傳，謂李氏出任大著作郎，“於時典籍混亂，充刪除煩重，以類相從，分作四部，甚有條貫，秘閣以爲永制”(《晉書》卷九二，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頁2391)，所記正可互相補充。晉、隋二史所記之前承，當上溯及於梁代阮孝緒之《七録序》：“晉領秘書監荀勗，因魏《中經》，更著《新簿》。雖分爲十有餘卷，而總以四部別之。惠懷之亂，其書略盡。江左草創，十不一存。後雖鳩集，淆亂已甚。及著作佐郎李充始加刪正，因荀勗舊簿四部之法，而換其乙丙之書，沒略衆篇之名，總以甲乙爲次。自時厥後，世相祖述。”(釋道宣《廣弘明集》卷三)

按： 阮孝緒對兩晉圖書典藏與編目之梳理，脈絡清晰，頗爲簡要，足資徵信。細讀、比較上揭文本，知《隋志》所謂“總沒衆篇之名，但以甲乙爲次”，實本諸《七録序》“沒略衆篇之名，總以甲乙爲次”；惟語詞有所移易改換(易“沒略”爲“總沒”，改“總”爲“但”)，遂使“總沒”二字，不易理解；《釋評》未究其源，強爲疏通，自然捍格。據阮氏此序，知李充沿襲荀勗四部分類之法，而於編目(《晉元帝書目》)時作重大調整：

首先，“換其乙丙之書”。即將荀勗著録史籍之丙部，同著録子書之乙部，次序互換，使著録史籍之部，升居四部次位(僅次於著録經籍之甲部)。此一調整，反映史書日益增多、蔚成大國並已超過子書之實際，奠定後世經、史、子、集四部分類之次序。後人“世相祖述”者，即此四部倫序(“分作四部，甚有條貫，秘閣以爲永制”)。

其次，“沒略衆篇之名，總以甲乙爲次”。即將各書篇名(本書目次)省去，將圖書按次編目。劉向、歆父子奉詔校書，撰成《別録》，每書之解題，包括本書目次(篇名)與敍録兩大部分。李充則省沒、略去各書之篇名(“沒略衆篇之名”)，僅總體上將書名編次(“總以甲乙爲次”)而已。在此之前，劉向《別録》、荀勗《文章敍録》等書目，備載各書篇目。此一調整，係基於西晉末年藏書驟減之史實(“惠懷之亂，其書略盡。江左草創，十不一存”，“見存者但有三千一十四卷”)，以及幸存圖書內容殘缺、篇次紊亂之現狀(“淆亂已甚”)。面對“典籍混亂”之境況，李充“刪除煩重”，至棄篇目不録，僅將書名編次成目，“以類相從，分作四部”，所幸猶能達到“甚有條貫”之編次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