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巢老人十年聚首釀血案：疏離的親情何處安

作者／飛飛

分巢老人十年聚首釀血案：疏離的親情何處安

作者／飛飛

劉剛和吳晶原本是一對恩愛夫妻，為分別幫天南海北的兩個兒子帶孩子，他們被殘忍地分開了近十年。十年后，他們好不容易團聚了，卻悲哀地發現，彼此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兩個原本可以安享晚年的老人又開始相互磨合，劍拔弩張，夫妻關系緊張，跌至了冰點。面對這難言的人間悲劇，他們的兒女紛紛介入，終于致使事態朝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而去……

幫兒子解除后顧之憂恩愛老夫妻天各一方

今年70歲的劉剛和吳晶都是吉林省長春市人，劉剛是化工系統的干部，吳晶是企業工人。兩人育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夫婦倆對孩子傾盡全力，三個孩子也都很有出息，讀的都是名牌大學。1994年，大兒子劉星大學一畢業，就去了深圳發展，成為了一家通訊公司的工程師。女兒劉娜是家中老二，在長春市一所職業學院做了老師。最小的兒子劉森比哥哥小8歲，在長春市一家機關單位做公務員。夫婦倆盡管生活平淡，但夫唱婦隨，還算和諧恩愛。

2004年，已33歲的劉星終于在父母的期盼中結婚了。第二年，劉森也成了家，而那時劉剛和吳晶都已退休，劉娜7歲的女兒就是由他們帶大。

2006年初，兩人搬進新家，正當打算頤養天年時，劉森媳婦生下了一個女兒。相隔半年后，劉星媳婦生下一個男孩。好消息接踵而至，劉剛和吳晶卻是喜憂參半：劉星的岳父早已去世，岳母在美國幫兒子帶孩子，不可能回來幫襯女兒。而劉森的岳父母都在黑龍江雞西農村，家里有地離不開人，加上還有一個剛念初中的兒子，也無法過來。

妻子在月子中心做完月子，劉星就不停地打電話督促父母過去幫忙。當時，他已是公司高管，收入不菲。妻子趙美儀是他的同事，收入也不錯。由于對保姆不信任，加上兩人都要出差，他們需要父母中的一個過去幫忙照看孩子。而劉森是普通公務員，妻子孟虹是教師，兩人都是工薪族，經濟上不允許，一時間也請不到合適的保姆，也需要老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兩口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決定分居兩地，分別幫兒子一把。劉剛身體好，由他遠去深圳，而身體柔弱的吳晶則留在長春照顧孫女。

就這樣，結婚20多年的老夫妻倆不得不勞燕分飛了。起初，兩人都很不習慣。結婚多年，他們家一直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各有分工。吳晶勤快能干，操持家務，做得一手好家常菜。劉剛不下廚房，但負責采購，偶爾打打下手。他去深圳后，雖然大兒子家雇了保姆，但因為趙美儀產假到期后，工作非常忙，保姆主要負責照顧孩子，劉剛年近60歲，不得不學起了廚藝。做了大半輩子甩手掌柜，又要做這些瑣事，劉剛根本不適應，叫苦不迭。

深圳夏天40度的高溫，讓他尤其煩躁。孫子壯壯一歲半時，有一次，兒子兒媳一起去美國出差。保姆感冒了，劉剛帶著壯壯一起睡。晚上他忘了關空調，壯壯受涼感冒，持續發燒。劉剛拖了兩天才和保姆抱著孩子去了醫院。結果，被確診為高燒引起的嚴重咽喉炎，炎癥已經快把呼吸道封住，再晚點送來就會有生命危險。劉剛嚇得差點癱倒在地，他哽咽著給老伴打去電話：“我渾啊，差點把孫子給弄沒了。”幸好壯壯很快康復，兒媳也沒有埋怨劉剛，他這才心里好受些。

從那以后，劉剛擺正心態，盡心盡力地幫襯兒子。他不但把家務做得井井有條，教育孩子也很有一套。對此，趙美儀非常感激，經常去香港出差的她，給公公買回很多時髦衣服。她還體諒老人，每隔半年就定機票，讓公公回長春一趟和老伴團聚。趙美儀因心無旁騖，事業也蒸蒸日上，成為了單位另一技術部門的負責人。

在長春的吳晶也成績斐然：在她的操持下，小孫女瑤瑤多才多藝，乖巧聰明。有老人照應，劉森在仕途上步步高升，在單位成了中層領導，孟虹也連年被評為市級優秀教師。兒女們都有出息，就是做老人的最大心愿，老兩口都覺得值了。

轉眼3年過去，壯壯上了幼兒園，劉剛負責接送，吳晶在長春也是如此。等兩個孩子進入小學，又需要有人監督寫作業，陪送去上各種興趣班，兩個老人的團聚一天天延期了下來。在兩個孩子念小學一年級時，劉星跳槽到另一家實力雄厚的通訊公司擔任副總，年薪百萬。同年，劉森升為副局長，前途無量。劉剛想回長春，劉星卻始終不松口，一再說：“爸，你再堅持兩年，等壯壯念初中了，你就回長春和我媽團聚。”吳晶也勸老伴：“咱們再忍忍，到了咱們這個年紀，一切得為了兒子孫子著想。”

團聚無望，老兩口只能相互寬慰、打氣，他們學會了分隔兩地的獨特相處之道。兩人先是用QQ視頻聊天，后來又用微信，兩個兒子也及時把他們的手機換成最新款，方便老人視頻。身處深圳，劉剛的思想變得時尚又新潮，他把每次視頻時老伴的截圖做成音樂相冊，發給吳晶，讓她驚喜不已。因為大兒子每月都給他不菲的零花錢，他還學會了淘寶，不時從網上買衣服和各種禮物寄給老伴。一對“牛郎織女”隔著歲月的傷痕，隔著距離，一改過去的平淡，恩愛起來。他們曾無數次制定各種計劃，等孩子們不需要他們了，就一一實施。

十年后再聚首昔日恩愛夫妻成了陌生人

這一天，比他們預料的要來得早。但是，老兩口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劉星出問題了。

2016年初，劉星跟情人、一個小他15歲的下屬在酒店開房時，被趙美儀捉奸在床。拿到證據后，趙美儀提出了離婚。劉星苦苦哀求，可趙美儀堅決不回頭。因為是過錯方，劉星基本上凈身出戶，房產、大部分存款和孩子都給了趙美儀。

兒子兒媳在離婚大戰，劉剛焦慮萬分。他曾一次次哀求趙美儀不要離婚，都沒有作用。離婚后，趙美儀帶著壯壯調去英國分公司工作。劉剛目送從小帶大的孫子消失在機場通道上，他的心碎成了碎片，忍不住嚎啕大哭。帶著對大兒子的滿腔憤恨和失望，他返回長春。唯一能慰藉他的，就是可以和老伴團聚了。

然而，短暫的喜悅過后，兩口子十年不在一起，生活習慣，彼此的朋友圈，甚至個性都發生了很大改變，居然彼此適應不了了。

十年間，劉剛的口味已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側重養生。吳晶仍然是東北老習慣，做菜又咸又辣，劉剛要求老伴改變一下，吳晶直接反駁：“怎么這一回來就開始嫌棄我？”兩人吃不到一塊去，劉剛就賭氣去一些南方口味的飯館吃。吳晶非常看不慣，等他吃完回來就吵他：“你個死老頭子，吃個飯還挑肥減瘦，等你手里那點錢花完了，看你拿什么下飯館。”劉剛的手里有近二十萬存款，都是這些年來大兒子兩口子給的零花錢和紅包。他原本想拿這筆錢，好好改善一下生活，彌補對老伴的愧疚。沒想到，老伴根本不領情。起初，他還耐心說服老伴，可被吳晶一通說教和搶白，劉剛覺得沒趣，也就不溝通了。

在深圳多年，劉剛思想和穿著變得十分新潮，對老伴過分節儉等生活習慣也看不慣了。一天晚上，劉剛發現吳晶穿的內褲已經洗破了，就托深圳一個朋友給老伴去香港買了幾條品牌內褲。吳晶一看發票，一條內褲100多元，當即急了，非逼著老伴去退掉。兩人為此，一頓惡吵。

劉剛郁悶之極。他不明白：以前隔著距離，隔著網絡，兩人那么和諧，現在，那個溫情脈脈的老伴哪里去了？他并沒有意識到，整整過去了十年，兩個人都已變了。再朝夕相處時，面對差異，應該付出更多的耐心好好磨合。可惜，劉剛沒有再堅持溝通，而是賭氣索性不搭理老伴，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起來。

劉剛在深圳時，認識了鄰居陳佳凝，現年52歲，也是吉林人，是一名舞蹈老師，退休后在深圳幫女兒帶孩子。同為老鄉，兩人熟悉起來。陳佳凝是他們所在的小區廣場舞領舞，后來她成了劉剛的舞蹈老師和舞伴，有事時倆人互相照應，關系不錯。

回來后，劉剛計劃教會老伴跳舞，然而，吳晶根本不感興趣。說服不了老伴，劉剛就每晚一個人去跳舞。憑借高超的技藝，他一下成為了小區廣場舞領舞。

劉剛回來后，吳晶為方便照顧小兒子一家的生活，多數時間還是住在兒子家。有一次，她周末回來，臨時來了興致去廣場散步，結果看見老伴摟著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女人跳舞。她頓時氣壞了，二話不說就把他拽了出來。劉剛丟了面子，非常生氣，兩人矛盾升級。

微信聊天引爆燃點兒女厚此薄彼釀血案

2016年5月的一天，是劉剛的生日。那天剛好是周末，一家人在餐廳吃飯。聚餐中間，劉剛起身去了衛生間。這時，他手機上的微信提示音響了，吳晶順手拿起電話，結果，留言者是一個風情萬種的中年女人頭像，留言也頗有些曖昧：“生日快樂，今生有你，相隔天涯也溫暖。”吳晶頓時拉下臉來，迅速翻看著老伴和對方的聊天記錄。雖然未發現過火的話，但兩個人最近每天都有聯系。她的臉色更難看了，劉剛一回來，她就質問：“這個女人是誰？你倆是什么關系？”

劉剛見老伴翻看自己的微信，沖過來就要搶回手機。他越是這樣，吳晶越是疑心。她躲得到女兒身后，又點開了那個女人的微信，發現對方的微信里有一張她和劉剛一起跳舞的親昵照片。這下，吳晶更來氣了：“你這個老不正經的，在深圳都干了什么？你和這個女人到底是什么關系？”劉剛非常惱火，沖過去從吳晶手里將手機搶過來：“你憑什么看我的微信？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隱私？人家是個舞蹈家，不像你這么齷齪……”

一聽老伴當著孩子們的面這樣損自己，吳晶惱羞成怒：“你一回來，就嫌我飯菜做得不好，嫌我沒有生活情調，原來這是有小三了。這么大歲數，你要不要臉啊！”兩人互不相讓，話也越說越難聽，一餐生日宴變成了鬧劇。

至此，兩人的矛盾真正驚動了兒女。劉森夫婦感激母親帶孩子、操持家這么多年，明顯偏向母親。尤其是孟虹對公公很不滿，她認為公公既然回來了，就應該幫婆婆一起帶帶孩子，做做家務。他非得不管，還老挑事，惹婆婆不高興。小兩口把劉剛約到家里來，旁敲側擊一通教訓。劉娜也跟父親深入交談一次，在女兒的調和下，老兩口總算和解了。劉森夫婦勸吳晶搬回家住，他們自己接送孩子。在孟虹的的主張下，劉剛把所有積蓄都交給老伴管理。

2016年6月底，陳佳凝回吉林辦事，路過長春時就給劉剛打了一個電話。劉剛要盡地主之誼，打算請陳佳凝吃一頓飯。為避嫌，他還特意邀請老伴一起去，同時，他也需要跟老伴申請資金。沒想到，吳晶一聽就拒絕了：“你請狐貍精吃飯，拉我去干嘛？我不去，你也不許去。”劉剛一聽老伴又胡攪蠻纏，也來了氣：“我尊重你，你就這副德行。瞞著你，你就好受了！”說完，他強行從老伴的錢包里抽了幾百塊錢，就要外出去見陳佳凝。吳晶拉著不讓老伴走，糾纏中，抓傷了劉剛的臉。劉剛急了，狠狠打了吳晶兩個嘴巴。

吳晶瘋了。過去，雖然沒少吵架，但從沒動過手。她打電話跟女兒和兒子哭訴，劉森夫婦馬上不干了，尤其是孟虹，馬上讓劉森把母親接了過去。劉娜聽說母親挨打了，也不好站在父親這一邊了。

家里鬧翻了天，劉剛懷著復雜的心情，和陳佳凝吃了一頓飯。席間劉剛唉聲嘆氣：“我好懷念深圳的日子，可是回不去了。”陳佳凝一下笑了：“歡迎你隨時到深圳玩，我負責吃住。”那久違的溫情，讓劉剛終于露出了笑臉。他打電話給大兒子說想回深圳。可惜，大兒子明確告訴他，已經調到國外分公司工作，暫時不能回國，還勸父親不要任性，好好和母親相處。

大兒子在國外遠水解不了近渴，再缺錢時，劉剛就去找女兒和小兒子要，兩個孩子態度都很好，可就一個說法：要錢，找我媽去。

劉剛開始就是不低頭，僵持了幾個月，實在撐不下去了，他只有又掉頭找吳晶。可打吳晶的電話她不接，短信，微信都不回，他直接找到小兒子家。結果，兒子兒媳回來前，吳晶就是不開門。好不容易等兒子兒媳回來了，孟虹卻讓吳晶躲在臥室里，她先跟公公談話。孟虹說話毫不客氣：“爸，我媽不能輕易見你。否則，你再打人怎么辦？您都這歲數了，不要再穿得花里胡哨的，你得考慮我媽的感受。更不要出去和不三不四的女人跳舞約會，否則我媽不答應……”

這些話徹底激怒了劉剛，他二話不說離開了。其實據案發時，孟虹跟警方追悔：其實不讓吳晶跟老伴接觸，是劉森夫婦和劉娜商量過的。按照吳晶自己的意愿，早就和老伴和解了。但劉剛聽到孟虹口口聲聲“我媽不干，我媽不答應”，他認為這都是老伴在作祟。

2017年3月20日，劉剛給吳晶發去短信，說已深刻認識到錯誤，懇請她回家。在獲得兒女的首肯后，吳晶于當天中午回了家。帶著勝利的姿勢，吳晶就跟老伴約法三章：一個月花銷不能超過兩百元；不準再去廣場和女人跳舞；把女性微信好友全部刪除，不再聯系。劉剛難以接受，兩人又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吳晶狂罵劉剛，并掉頭要走。劉剛迫切想解決問題，情急之下沖進廚房拿起家里的菜刀，攔住吳晶：“你不能走！”吳晶根本不怕：“有本事你砍啊！不砍你就不是人。”激憤下，劉剛竟真的舉起了菜刀，朝老伴的頭上砍去。很快，吳晶倒在血泊中，沒有了聲息。劉剛這時才清醒過來，他渾身顫抖著給小兒子打電話。聞訊而來的劉森見到慘狀，流著淚打120和110報警。救護車趕到，發現吳晶早已死亡。長春警方接警后，將劉剛抓捕歸案。目前，此案已經移交檢察院。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幸福提醒

本案令人扼腕。為了給兒女帶孩子，老夫妻勞燕分飛，好不容易團聚，卻由于十年相隔，原本恩愛的他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以致釀成了悲劇。我們應該看到，老年夫婦分居帶娃，是高壓生活節奏背景下滋生的社會問題。分居十年后，他們的生活習慣甚至個性發生改變，需要靠愛重新去磨合。作為兒女，更應該盡力幫他們去縫補歲月的裂痕，站在父母的角度幫他們分析問題、解決問題、消除隱患，而不是勢利地以哪位老人為自家付出的多少親疏有別，甚至加劇矛盾。愿天下兒女引以為戒！

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