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只盜骨灰盒，追蹤“看瞎多只眼”—上海詭異盜墓案偵破始末

盜墓只盜骨灰盒，追蹤“看瞎多只眼”—上海詭異盜墓案偵破始末

“大年初一骨灰盒被盜？這種奇案只在網絡小說《鬼吹燈》、《盜墓筆記》里出現過！”“既然是盜寶，為何要將骨灰盒一起盜走呢？”“你父親值多少錢，150萬值不值？你要不想拿錢，下次就是活人而不是死人的事了。”盜骨灰盒做“人質”訛巨款，特意選在年三十，掘墳等待鞭炮響……近日，上海奉賢警方一舉偵破了這起詭異的盜墓敲詐案。

蹊蹺盜案，墓地骨灰盒被盜

2017年1月28日的春節大年初一，上海市奉賢公安分局海灣派出所的民警陳增祥突然接到了110的出警指令，說是該轄區內的一家墓園報警，該墓園內有兩個墓地被掘挖損毀，墓地內的骨灰盒被盜了。

“大年初一骨灰盒被盜？這種奇案只在網絡小說《鬼吹燈》、《盜墓筆記》里面出現過！”有著多年刑偵工作經驗的陳增祥甚為疑惑，便迅疾和幾個民警駕車向案發地駛去。

警車抵達墓園，案發現場一片狼藉。某墓區22墓地和16墓地厚厚的大理石墓蓋均被撬開，墓地內骨灰盒均不翼而飛。

經過反復勘查，陳增祥發現墓地周邊遺留部分疑似骨灰的粉末狀物質，還有幾只模糊的腳印及少量血跡。初步判斷這些血跡或許是盜墓賊作案時，不慎弄破手指留下的。

被盜掘的墓地有兩個，分屬于兩個不同的家族。是誰盯上了他們？被盜的墓地里究竟埋藏著什么呢？

辦理此案的民警夏波說，以前只是聽說有盜墓賊為偷盜文物冒險盜挖古墓的，但是像這樣盜挖現代公墓還真是聞所未聞。從被盜墓地外觀看，這兩座墓地占地相對較大，墓碑的碑文和分立兩旁的石獅都說明，墓主家屬曾為此耗費巨資。

目睹著只在網絡小說、影視作品里才會出現的場景，陳增祥和伙伴們困惑不解：這個大年初一闖入墓園的盜墓賊作案目的是什么？難道他知道這兩座墓地里隨葬著奇珍異寶，而不惜鋌而走險？可是，既然是盜寶，為何要將骨灰盒一起盜走呢？

為及時溝通偵查信息，陳增祥建立了一個微信工作群，群名就叫“盜墓筆記”。

通過一番緊張的走訪，偵破組排除了盜墓賊為盜寶而作案的可能，因為這兩座墓地里根本就沒有隨葬貴重物品。

被盜墓主的家屬對民警說，墓地外貌雖然看上去比較氣派，但并沒有什么值錢的陪葬品，也就是按照通常習俗，放了點硬幣之類的物品。

仔細分析了現場勘查的情況后，偵破組一致認為，此盜墓賊作案目的有三種可能：第一，墓園內部工作人員因為勞資糾紛或其他因素，與墓園方或墓地主人與家屬結下了冤仇，進而砸毀墓地、盜走骨灰以泄憤；第二，與墓園方或墓主并不相識，純粹是惡作劇；第三，針對墓園或墓主家屬實施敲詐勒索。

針對上述三種情況，偵破組首先通過對墓園工作人員的排查，排除了前兩種可能。那么，第三種情況就最為可能，盜墓賊或許發現這兩座墓地較為氣派，便產生了對墓園或墓主家屬實施敲詐勒索的歹念。

陳增祥隨即聯想到了前不久偵破的一起盜竊機動車牌照的案件。犯罪嫌疑人盜取了車輛牌照后，把牌照藏匿在作案地附近，然后在車上留下敲詐字條向車主勒索錢財。

那么，此案中，盜墓賊是否會將骨灰盒藏匿在案發現場附近的某個地方呢？因為盜墓賊不可能將兩個沉甸甸的骨灰盒一直帶在身邊。

于是，派出所出動大量警力和墓園保安一起，在案發地周圍搜尋是否有藏匿的骨灰盒或紙條。然而，把偌大墓園拉網搜尋了幾遍，沒有發現骨灰盒。

敲詐短信，嚇壞墓主親屬

案件的性質一時間難以判斷，民警們決定偵查工作分兩步同時進行：一是繼續擴大搜尋范圍，力爭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二是調取墓園內外的監控錄像，排查盜墓賊的行動軌跡。

遺憾的是，案發現場的墓地沒有監控設施，偵破組只得根據墓園保安的巡查時間進行推斷，初步判斷盜墓賊作案時間為1月27日除夕之夜的17時至次日早晨8時這個時間段。

后結合墓園周邊道路監控探頭，民警發現，1月27日21時15分，有一個戴口罩、手套、帽子，身挎背包的男子在夜幕下鬼鬼祟祟地從墓園北門翻墻而出。“此人極有可能就是盜墓賊！”陳增祥指著監控畫面興奮地說。

與此同時，民警在鄰近墓園的河道內，打撈出一個已損壞的木質骨灰盒。再進一步打撈，又從河道深處找到一個漢白玉骨灰盒。經墓主家屬辨認，這兩個骨灰盒正是被盜的骨灰盒。于是，案情有了重大轉機。

可是，民警打開骨灰盒一看，里面空空如也，骨灰不見了。“就算骨灰經過河水的沖刷和浸泡被沖走了，但骨灰盒里面也應該留存有粉末狀的凝結物呀！”由此，偵破組判斷，盜墓賊是將骨灰盒內的骨灰袋取出盜走后，再把骨灰盒丟棄在河道里。

這個奇葩的盜墓賊，為何要把骨灰一起偷走？民警們百思不得其解。

時間到了2月1日大年初五，這天上午，一名被盜墓主家屬突然來找陳增祥：“你快看看這條短信，嚇死我了！”

陳增祥連忙接過其手機查看短信：“骨灰盒在我這里，想讓你父親安息，就拿錢贖回去，不然你父親將成為孤魂野鬼。你父親值多少錢，150萬值不值？你要不想拿錢，下次就是活人而不是死人的事了。”同時，對方還發了幾張逝者骨灰袋的照片。

沉默了五天的盜墓賊既然露頭了，就給偵破組帶來了抓手，陳增祥和戰友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問題：被盜墓主家屬的手機號碼，盜墓賊怎么會知道？墓主家屬的經濟情況，特別是近親的聯系方式，連警方都是從墓園管理處得知的，盜墓賊怎么會掌握如此私密的信息呢？

會不會是墓園內部人員或曾在墓園工作過的人作案呢？陳增祥在微信工作群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在此時，墓園一名派駐閔行區浦江鎮的張姓業務員也接到了盜墓賊發來的勒索短信。短信中開門見山地說：“小張，今天上班了沒有？你們墓園丟了兩個骨灰盒，你和你們老板說，拿錢來贖回吧！”在短信中，盜墓賊開出了每個墓地100萬元，共計200萬元的巨額贖金。但付錢方式、交易地點卻沒有提。

一開始，這名張姓業務員還不相信，直到對方發來墓地被盜現場的照片，才相信真的出大事了，立即向警方報案。

太神奇了，盜墓賊不僅知道這名銷售員的手機號碼，居然還知道他的姓。案情愈發詭異了。這名業務員和盜墓賊究竟是什么關系？他們會不會是內外勾結，聯手作案，上演了一幕雙簧戲呢？

跟蹤追擊，盜墓賊躲過監控

經過一番緊張的排摸，偵破組排除了那名業務員和盜墓賊聯手作案的嫌疑。他們只得回過頭來，再次反復查看墓園周圍的道路監控。

2月6日大年初十，幾位民警在“看瞎了多只眼睛”后，終于在距離墓園500米左右的海思路發現了一個可疑的身影。

監控畫面顯示，案發當晚9點57分，一個面戴口罩、身穿連帽衫、拎著挎包的人影鬼鬼祟祟地行走在海思路上。由于燈光昏暗，看不清此人的面部特征。此人在步行了10多分鐘后，見到一輛公交車駛過，他便招手攔停公交車后上了車。

陳增祥隨即找到了那輛公交車，在車上監控錄像看到，上車后，可疑男子將連帽衫上的帽子拉了下來，他的外貌特征清晰地顯露出來。這是一個身高1.75米左右，體型較瘦，年齡在30歲至40歲的中年男子。尤為明顯的一個特征是，他的發跡線較高，頭型就是那種俗稱的“桃子頭”。

經過和1月27日21時15分，從墓園北門翻墻而出的那個戴口罩，手套，帽子身挎背包的男子比對，陳增祥當即斷定，這是同一人。

這輛公交車行駛了半個小時后，停在地鐵8號線沈杜公路站。此時，已是深夜11點了，地鐵8號線的末班車已經開走。可疑男子在地鐵站附近徘徊了一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可遺憾的是，當進一步查看沈杜公路附近的監控時，卻沒有發現可疑男子的身影。這個具有超強反偵查能力的男子，極有可能是選擇走沒有監控探頭的小路躲避了監控。

雖然可疑男子的蹤跡在地鐵8號線沈杜公路站消失了，但民警們認為，收到敲詐短信的那名派駐閔行區浦江鎮的張姓業務員的辦公點，離地鐵8號線沈杜公路站只有兩站路，這說明，這個可疑男子很可能就住在浦江鎮。

然而，僅憑幾段斷斷續續的監控畫面，要在面積達78平方公里的浦江鎮上找到此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并案查找，盜墓賊終落法網

偵破組決定另辟蹊徑，將該案輸入刑偵大數據平臺，查詢一下此類盜墓案在本市其他地區或上海周邊城市是否發生過，期望通過串并案達到“觸類旁通”，追尋盜墓賊的蹤跡。

果然不出所料，陳增祥很快就查詢到，2017年1月1日元旦這天，在蘇州市鳳凰山墓園發生過一起盜墓案。

當天深夜盜墓賊潛入墓園，撬開墓地后盜取了三個骨灰盒，隨后向墓園方敲詐2萬元。由于蘇州警方在案發地附近找到了被盜的骨灰盒，盜墓賊沒有得逞。

從作案手法上看，發生在蘇州的這起盜墓案和上海的盜墓案高度一致，而且案發時間相隔也很近，會不會是這個盜墓賊在蘇州沒有得手，便流竄到上海繼續作案呢？

在蘇州警方的配合下，陳增祥將蘇州警方在案發地采集到的現場痕跡，以及盜墓賊在監控中留下的圖像等數據，和上海這個嫌疑人進行了比對，發現各種特征高度相似。

更令陳增祥興奮的是，經過進一步查找，在蘇州的一家旅館的住宿資料中，查找到了此人的真實身份。

這是一個名叫李律的山東濰坊籍男子，今年37歲。1998年，李律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緩刑一年。2000年，他再次因搶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然而其屢教不改，出來后又做起了盜墓的犯罪行當。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民警們最終把這個詭異的盜墓賊拽出了“水面”。

經過對李律活動軌跡的反復研判，陳增祥發現其曾在2月5日購買了一張第二天上海至濰坊的動車票，他很可能作案后逃回了老家。

2月8日下午3點，上海民警趕到濰坊，在當地警方配合下，在李律妻子開設的手機店附近布控守候。

2月9日上午10點，正準備與妻子外出的李律被民警抓獲，在其居住處還查獲了其用于作案的手機。

嫌犯交代，如何模仿網上作案

據李律交代，今年年初，他偶然從網上看到有人去公墓里盜走骨灰盒，向公墓負責人威脅要錢，當時近年關，李律想著自己4歲的孩子需要看病缺錢用，就動了模仿的心思。

1月1日晚7點，李律按照自己事先在網上搜索好的公墓，四周看了一圈后，發現有一小鐵門沒有上鎖，他便摸黑在路上走，走到一個池塘邊上后，挨個尋找哪個墓穴的蓋子是活動的，然后用事先準備好的螺絲刀將墓穴撬開，拿出骨灰盒。隨后他又沿路撬開了幾個墓穴。

他拿著骨灰盒，覺得太重了，就將偷來的骨灰盒放進了空的墓穴離開了。

回到賓館后，李律從網上買來一個手機號，又在網上找到公墓聯系電話，給公墓負責人發短信說，自己共撬了五個墓穴，如果不想被家屬知道，就給自己匯錢2萬元，并將自己從網上買的銀行卡號發給對方。

等了幾天后，他并沒有收到匯款，感覺自己要不到錢了，李律就離開蘇州來了上海。

到上海后，李律故伎重演，在網上選中奉賢海灣一家陵園作為下手目標。

為了萬無一失，李律先行來到墓地踩點，發現墓地北門有兩個相鄰的墓非常豪華，決定了下手目標后，李律又向一個保潔員要了墓地工作人員的聯系電話，用于日后敲詐。

“我只挑選看著很有錢的大墓偷。”李律在庭審上說。他選擇的墓都是闊氣的文化墓。巨大的墓碑、豪氣的裝飾，甚至還有墓志銘，是他選擇下手的標準。

之所以選擇大年三十晚上實施盜竊，李律說，他當時想大年三十的鞭炮聲可以掩蓋自己撬墓的聲音。

1月27日，即大年三十，自認為將一切安排妥當的李律，坐車來到了奉賢海灣，他先在加油站附近的五金店買了一把螺絲刀和錘子，又買了衣服和麻線手套，避免自己留下指紋。

下午3點，李律從北門進入墓地，然后一直躲在附近的廁所里。直到晚上7點，李律聽到外面陸陸續續響起了鞭炮聲，才從廁所出來。

李律找到提前物色好的墓穴，用錘子砸開墓蓋后，取出骨灰盒，將里面的骨灰袋拿出來用塑料袋套著，裝進自己的黑包，然后就將墓主的骨灰盒丟進了池塘。在撬其中一座墓穴時，由于墓蓋過重，李律砸傷了自己的左手，血流到了墓蓋上。這變成了證明他犯罪的鐵證。

偷好骨灰后，李律連夜回到了自己的賓館。他根據墓碑上的消息得知墓主生前經營了一家公司，就從網上找到公司電話，用買來的手機聯系到了墓主家屬，并向其敲詐150萬元。與此同時，李律根據從保潔員那里要來的電話，敲詐墓地負責人每個骨灰盒100萬元。

與雙方周旋了幾天后，李律感覺幾天內是拿不到錢了，就將骨灰和作案工具寄放在旅店的前臺，離開上海回老家過年了。

然而，經海灣墓園的負責人報警后，民警很快便鎖定犯罪嫌疑人李律，并在山東濰坊將其抓獲歸案。

李律潛入墓園盜竊骨灰盒，并以此敲詐勒索墓園負責人及墓主家屬，其行為已經觸犯刑法涉嫌敲詐勒索罪。

2017年6月5日，上海市奉賢區人民法院以敲詐勒索罪，依法判處李律有期徒刑5年，并處罰金5萬元。

該案的主審法官指出，被告人李律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勒索他人錢財，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顯已觸犯刑律，構成敲詐勒索罪。而被告人李律又因意志以外的原因未能得逞，屬犯罪未遂，可以比照既遂犯減輕處罰。法院遂作出上述判決。

（《西寧晚報》2017.8.1、《新聞晨報》2017.6.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