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介
日本過勞死認定標準:每月加班80小時以上
2016年10月7日,日本政府在內閣會議上通過了基于《過勞死等防止對策推進法》制定的首部《過勞死等防止對策白皮書》。
2014年11月起施行的《過勞死等防止對策推進法》規定“制定過勞死對策”是中央政府的職責,政府有義務向國會匯報過勞死的狀況和具體應對措施。
《過勞死等防止對策白皮書》稱,日本厚生勞動省的“過勞死認定標準”為每月加班80小時以上。同時,日本的加班工資年率(反映加班工資水平)卻在下降。
大約在兩周前,與我在東京同一家出版社工作,并且就坐在我旁邊的上司,突然離世了。他是我們編輯部的部長,一個人所共知的“工作狂”,剛剛58歲。編輯部長利用周末時間,陪一位知名作家出差,去香港洽談出版新書事宜。星期天早上,他在酒店房間,突然被一陣劇烈的頭痛驚醒。跟他同住一間客房的作家急忙沖到前臺,并打電話呼叫救護車,但已經來不及了。編輯部長最終死于腦中風,魂歸黃泉。
編輯部長的死是在香港的一家醫院被宣告的。隨后,他的遺體被送往成田機場(即新東京國際機場)。載著遺體的靈車從成田機場駛至公司大門前,他的妻子和兒子穿著黑色的喪服一起下車。整個公司的人都下樓來,面對著靈車合掌默哀。
默哀結束后,我回到編輯部,不經意間瞥見編輯部長的桌子。桌上的物品,還跟他去香港之前一樣,靜靜地擺放著。蓋了章的文件堆積在桌邊,還沒看完的書擺放在一旁,看起來好像他很快就要回來似的。
編輯部長的死亡原因是中風,但他平素就是一個工作狂,也可以說是過度勞累所致。每隔幾年,我身邊跟我一起并肩工作的同事,總有一位不幸離世,他們都是40歲到50歲的人。
我這位上司的過世,在日本并沒有引發什么關注。但是我們公司最大的合作方之一,廣告公司電通,卻陷入過勞自殺疑云,在日本掀起軒然大波。2015年12月25日,一名電通的新員工高橋祭,時年24歲,從電通的女子宿舍頂樓跳樓自殺了。
高橋祭的母親于2016年10月7日舉行記者招待會,并在會上透露:高橋祭在自殺之前的一個月,加班時長高達105小時,而且在公司的生活宛如軍事化管理狀態。此前的2016年9月30日,日本的勞動標準監督署認定,高橋祭的自殺死亡是由長時間的過度勞動引發的,已經構成工傷。2016年10月14日,東京勞動局和各府縣的勞動局對電通總公司及三家分公司、5家主要分支機構實施了內部檢查。
高橋祭的母親在記者招待會上曝光的,是全球最大的廣告公司電通、2020年東京奧運會的“幕后主角”——這家公司非正常的工作狀態。高橋祭自2015年4月從日本的最高學府東京大學畢業進入電通以來,每天都加班至凌晨,不僅如此,還要忍受上司的謾罵,身心日漸衰弱。
電通在公司內部制定了被稱為“鬼十條”的“憲法”。這10條社規是1951年由第四代社長吉田秀夫制定的,內容嚴苛之程度令人震驚,諸如“工作一旦著手就不許丟開,寧死不放手,直至目標完成。”從“鬼十條”的10條規定中,不難看出日本的大型企業,是如何進行軍事化管理的。
據日本厚生勞動省于2016年10月7日公布的《過勞死等預防措施白皮書》顯示,日本去年一年,由于過勞等工作上的原因而自殺的人數攀升至2159人。而日本去年死于交通事故的人數為4117人,也就是說過勞死的人數能達到交通事故死亡人數的一半以上。
據世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統計數字顯示,去年日本人的平均工作時間高達1719小時。一般來說,像德國一樣,年平均工作時間為1371小時,即少于1500小時的情況在全世界范圍內比較普遍,因此可以說日本是一個超負荷加班的社會。
好在以“電通過勞死事件”為契機,日本現在已經開始針對企業加班開展應對措施。
大型網絡證券公司Kabu.com開始在公司推行“內部通貨”系統。該公司設定了內部通行的貨幣單位“大入”(“牛市”的意思),假如員工某一天不加班就回家的話,公司將會獎勵“10大入”。在公司附近的餐館等地方,該虛擬貨幣可以當作現金券使用。舉個例子,公司員工只需要出示智能手機上的“500大入”的余額,500日元的午餐就可以免費享用了。而餐館把消費證明提交給公司,就可以從公司結算500日元。
位于大阪西郊兵庫縣的一家叫做SI的IT企業,在日本首次實現對“工作效率”的量化評價,并應用到日常業務之中。例如,某家公司委托該公司創建一個主頁,那么在下午3點之前完成工作任務的SI員工所獲得的獎金,比下午5點才完成的員工要高得多。并且,如果下午3點就收工的話,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回家。因此,在SI,所有的員工都爭分奪秒地工作,甚至舍不得花時間去衛生間。
據說,去年SI的人工費比上一年度增加了4%,同時銷售業績上漲了16%。換言之,比之工作時長,工作效率要重要得多。2016年3月,該公司被評選為模范企業。
接下來說說我自己,寫這篇文字是在周日的深夜時分,我正在辦公室寫稿。截稿日期迫近,哪有心思計較什么加班時間。
我旁邊的座位,是剛剛過世的編輯部長的位子。此刻,他的桌上已經被整理得很干凈。我想,收拾桌子的員工想必也很辛苦,只能加班來做這件事。如果確實如此的話,那真是莫大的諷刺。想到這兒,我雙手合十,心里默默地想:“編輯部長,請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