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萬軍 張懿佼
(安徽財經大學 1.管理科學與工程學院 2.統計與應用數學學院,安徽 蚌埠 233030)
收入分配是經濟學研究的一個永恒主題。21世紀之前,經濟學者更多關注于居民個人收入差距、城鄉差距、地區差距等微觀層面個體之間的分配問題;進入21世紀以來,居民收入占國民收入比重的下降引發各界廣泛關注,由此經濟學者開始注重從宏觀層面研究國民收入在不同部門之間的占比問題。
已有文獻針對國民收入占比的計算提出了多種方法。陳志武(2008)直接利用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占GDP增速的比例來測度居民收入占比,得出住戶部門占比下降的結論。然而,這種方法不僅無法全面反映收入分配格局,更無法解釋居民收入占比下降的原因。蔡昉(2005)利用國民生產總值收入法構成項目表研究了國民收入分配格局問題,結果顯示,勞動者報酬在中國國內生產總值中的比重有所下降,資本分配的比重提高。導致這一結果的主要原因在于收入分配的不平等。李揚等(2007)利用1992—2003年的資金流量表進行了同樣的研究,得出大致相同的結論,其指出主要原因是住戶部門的勞動報酬支出和利息支出長期被穩定在較低的水平上。但是,常興華等(2009)認為,政府實際可支配的收入要比資金流量表中反映的大,相應地,企業和居民的可支配收入要比資金流量表中反映的小。白重恩等(2009)認為,資金流量表反映的勞動者報酬和生產稅凈額的信息不夠準確,應該利用城鄉住戶抽樣調查數據中公布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村居民人均收入乘以城鄉人口數,計算全國居民可支配收入總額的估計值;使用國家財政收入、預算外收入以及社會保險凈收入之和作為政府收入的代理變量,對資金流量表素分配份額進行適當調整。
基于上述分析,為更加合理地分析中國國民收入分配格局,本文利用中國2005—2014年資金流量表和《中國財政年鑒》的數據,探究居民、政府和企業部門在國民總收入的占比變化。本文與白重恩等(2009)的研究所使用的方法較為相似,但存在一些調整,具體體現在:
首先,白重恩等(2009)采用《中國財政年鑒》中的財政收入、預算外收入以及社會保險凈收入之和來代表政府收入。由于2011年全面取消政府預算外資金收入,根據《中國財政年鑒》的數據計算生產稅凈額的代理值方法在2011年之后不再適用。因此,本文對于政府收入代理值的計算方法是財政總收入加上行政事業性收費,再減去個人所得稅和企業所得稅。
其次,白重恩等(2009)選擇將省際收入法GDP中固定資產折舊和營業盈余所占的比例分劈到財產收入和經營性留存,分劈比例為兩項在原資金流量表中的相對比例。然而,對于分劈比例的計算,本文采用將固定資產折舊和營業盈余所占的比例加總,再按財產收入和經營性留存在原資金流量表中的相對比例進行分配。
本文余下部分的結構安排為:第二部分,測度了資金流量表中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結果;第三部分,利用省際收入法GDP 數據和《中國財政年鑒》數據,對資金流量表中各要素份額進行調整,重新估算各部門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例;第四部分,利用調整后的數據,討論2005—2014年間國民收入分配格局變化情況;第五部分,介紹本文的研究結論,并據此提出相關的政策建議。
若要準確測度國民收入分配格局,必須首先取得企業、政府和居民三個部門的可支配收入總額數據。資金流量表是唯一報告各部門收支情況的數據來源。資金流量表記錄和反映了,經過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非金融企業部門、金融機構部門、政府部門、住戶部門和國外部門五大部門的收入和分配情況。與白重恩等(2009)的研究一致,國外部門在本文計算中不作考慮。資金流量的核算包括收入分配和金融交易兩個部分,即資金流量表分為實物交易部分和金融交易部分兩個表。鑒于本文只研究收入分配,因此只選取資金流量表實物交易部分的數據進行核算。
資金流量表中,各部門收入來源主要包括:勞動者報酬,不僅包括工資,還包括獎金、津貼和其他勞務收入以及單位社會保險付款;生產稅凈額,包括生產稅額和生產補貼;財產收入,包括利息、紅利、土地租金和其他等;經營性留存,部門增加值減去勞動報酬和生產稅凈額之后的余額。收入再分配中的經常性轉移包括收入稅、社會保險繳款、社會保險福利、社會補助和其他經常性轉移等。
初次分配的目標在于分配的合理化,一般來說,資金流量表中的初次分配核算起點在于各個機構部門的增加值,而各部門的增加值只有其中一部分歸該部門占有。企業部門初次分配收入來源包括財產收入和經營性留存兩個部分,由于初次分配來源中,非金融企業和金融企業類似,我們將它們合二為一;政府部門初次分配收入來源包括生產稅凈額、財產收入和經營性留存三個部分;住戶部門初次分配收入來源包括勞動者報酬、財產收入和經營性留存三個部分。本文用αi(i=1,2,3,4;1=勞動者報酬、2=財產收入、3=經營性留存、4=生產稅凈額)表示初次分配各類收入占國民總收入(GNI)的比重, βij(j=1,2,3;1=住戶部門、2=企業部門、3=政府部門)表示各部門收入占各類收入的比重,γj表示各部門收入占國民總收入的比重,計算方法如下*這里研究的是初次分配總收入,屬于收入概念。而GDP屬于生產概念,因此應當用同樣屬于收入概念的GNI來核算。兩者在數值上差別不大,但意義完全不同。:
由于金融部門的經營性留存若按增加值減去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和財產收入計算,所得到的值為負,這顯然不符合實際情況,因此需要進行調整。許憲春(2002)的調整方法為,首先用資金流量表中金融部門的財產收入運用項減去來源項,若得到正值,計入新的運用項,若為負,則將其相反數計入新的來源項;然后再將各部門的財產收入來源項和運用項分別加總,得到財產收入總的運用項和來源項。經營性留存計算方法為各部門增加值減去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和新調整的財產收入,再將各部門經營性留存相加得到總的經營性留存,α經營性留存等于總的經營性留存與GNI的比值。β經營性留存,j則分別為各部門經營性留存與總的經營性留存的比值。計算的結果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在財產收入中,政府部門占比由最初2005年的4.69%上升到2014年的25.20%;住戶部門占比在2005—2010年間有下降趨勢,在2010年達到最小,占比為33.12%,而在2010—2014年間又表現出上升趨勢;企業部門占比則總體呈下降趨勢。在經營性留存中,政府部門占比較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住戶部門占比在2005—2011年間呈現遞增的趨勢,但2011年以后逐年遞減;企業部門占比在經歷2006—2008年三年上升后,經過2009、2010年兩年調整,2010—2014年再次上升。由此可以看出,勞動者報酬是住戶部門的主要收入來源,生產稅凈額和財產收入是政府部門的主要收入來源,經營性留存是企業部門的主要收入來源。

表1 2005—2014年初次分配收入占比
數據來源:根據2005—2016年《中國統計年鑒》相關數據整理。
各部門原始收入并不是全部用于消費,一部分會在各部門之間進行經常性轉移,從而剩下的可支配收入才能用于消費支出。經常性轉移包括收入稅、社會保障繳款和社會福利、社保補助、其他經常性轉移等,其他經常性轉移比較復雜,一般不作考慮。收入稅是企業和住戶部門向政府部門繳納的所得稅款;住戶部門和企業部門向政府部門繳納的社保款項扣除政府向住戶部門轉移的社保福利后部分,本文稱作社保凈收入;社保補助是政府部門向住戶部門提供的補助。因此,企業部門再分配收入的計算方法為初次分配收入減去企業收入稅;政府部門再分配收入計算方法為初次分配收入加上收入稅和社保凈收入,再減去社保補助;住戶部門再分配收入的計算方法為初次分配收入減去社保凈收入和居民收入稅,再加上社保補助。表2為各類轉移收入在國民總收入中的占比情況。

表2 2005—2014年再分配收入項目的國民總收入占比
數據來源:根據2005—2016年《中國統計年鑒》相關數據整理。
依據上面的討論及計算結果,表3給出了初次分配和再分配各部門的收入占比。根據表3可知,在初次分配階段,住戶部門收入和政府部門占比總體比較穩定,波動幅度3個百分點左右;企業部門收入占比從2005—2008年呈現上升趨勢,2008年之后又逐年下降,直至2012年達到最低的22.73%,此后開始增加。在再分配階段,住戶部門收入占比變化趨勢與初次分配基本保持一致。結合表2的數據,企業收入稅呈上升趨勢,因此企業部門收入占比雖然趨勢未變,但比重有所降低;政府取得的總收入稅和社保凈收入比重有所增加,而社保補助比重增加的幅度高于政府收入占比增加的幅度,總的來說,政府部門收入占比有所降低。

表3 2005—2014年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收入占比
數據來源:根據表1、表2的數據計算得到。
根據《中國財政年鑒》數據計算生產稅凈額的代理值時,由于2011年全面取消政府預算外資金收入,將所有政府預算外收入全部納入預算管理,所以本文在計算生產稅凈額的代理值時使用的方法是財政總收入加上行政事業性收費,再減去個人所得稅和企業所得稅。
國家財政收入中主要包括各項稅收、政府性基金、教育附加費收入和其他收入,同時加上企業虧損補貼的負收入。原定政府預算外收入主要包括行政事業性收費和政府基金,除去可以被忽略的征收的排污費,生產稅金額的代理值可以看作是財政總收入加上行政事業性收費,再減去個人所得稅和企業所得稅。
本文分別利用資金流量表和省際收入法GDP的數據計算勞動者報酬,用資金流量表和省際收入法GDP以及《中國財政年鑒》的數據計算生產稅凈額。表4給出了計算結果。

表4 2005—2014年調整后勞動者報酬和生產稅凈額占比
數據來源:根據2005—2016年《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財政年鑒(2014)》相關數據整理。*利用省際收入法GDP法計算時,由于缺失2008年的數據,這里采用2007年和2009年的平均值代替。
從表4可見,利用省際收入法GDP計算的勞動者報酬占比要低于用資金流量表的數據計算得到的結果,且從2005年到2009年的波動較大。同時,還可以看出,使用資金流量表計算的生產稅凈額占比要低于用省際收入法GDP數據計算的結果,而用省際收入法GDP數據計算的結果又要低于用《中國財政年鑒》計算的結果,其總體變化趨勢都不明顯。
由上述計算的勞動者報酬和生產稅凈額占比來看,資金流量表計算的數據并不準確。因此,需要找到更適合核算住戶部門和政府部門的數據來源。
本文利用住戶調查統計的數據重新計算居民可支配收入,方法為:(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城市人口)+(農村居民人均收入×鄉鎮人口)。由于2011年全面取消政府預算外資金收入,政府收入計算方法為財政收入加上社會保險凈收入。圖1和圖2是根據計算結果繪制的圖形。

圖1 住戶部門可支配收入的占比

圖2 政府收入的占比
圖1是分別利用資金流量表和住戶調查統計計算得到的住戶部門收入占比,很顯然,利用資金流量表計算的數據要遠高于利用住戶調查統計所得的結果。這是因為住戶調查統計利用平均收入來估算居民可支配收入并不準確。圖2則是分別用資金流量表和《中國財政年鑒》數據計算得到的政府部門收入占比,兩者都呈現上升的趨勢。
由于資金流量表中的數據并不準確,進而影響了收入分配格局分析的準確性,因此有必要對資金流量表的相關數據進行調整。本文首先將省際收入法GDP中固定資產折舊和營業盈余所占的比例分劈到財產收入和經營性留存,再按財產收入和經營性留存在原資金流量表中的相對比例進行分配;其次,將省際收入法GDP中的生產稅凈額的占比替換為根據《中國財政年鑒》的數據計算的數值,再對剔除生產稅凈額占比后的部分進行分劈。調整后的初次分配格局如圖3所示。



圖3 兩次調整后的各部門初次分配收入格局
對住戶部門來說,兩次調整后的住戶部門收入占比較資金流量表計算的要小,但總體差距不大。相比資金流量表計算的數據相對平穩而言,調整后的住戶部門收入占比在2005—2009年間有明顯的大幅度上升,而在2009年之后上升幅度則較小,這與李稻葵等(2009)的研究結論基本一致。對政府部門來說,調整后的占比具有明顯的上升趨勢,且幅度較大。對企業部門來說,調整后的數據在2005—2009年間要明顯高于資金流量表,在2009年之后則相差不大,但下降趨勢明顯。
從調整后的住戶部門、企業部門和政府部門數據出發,再次利用表2的數據,計算出調整后的居民、企業和政府部門再次分配的收入占比。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調整前后的國民收入分配格局
注:根據2005—2016年《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財政年鑒(2014)》相關數據整理。
由表5的結果可以發現,調整后的住戶部門收入占比較資金流量表有所降低,企業部門和政府部門較資金流量表有所增加;住戶部門收入占比在2009年達到最高以后,開始不斷下降,2014年比2009年下降了約1.4個百分點;政府部門收入占比2009年以前經過緩慢下降后,開始逐漸增加,10年間共增加了約4.53個百分點;企業部門收入占比雖然有波動,但總體呈下降趨勢,2005—2014年間下降總幅度大約7.91個百分點。
本文利用中國2005—2014年資金流量表和財政年鑒的數據,探究了居民、政府和企業部門在國民總收入的占比變化,結果顯示:2005—2014年間,住戶部門收入占比從最高的58.32%下降到56.92 %;與此同時, 企業部門的收入占比從30.04 %下降到22.13 %;政府部門的收入占比從18.01%上升到22.54 %,已經超過企業部門的收入占比。
針對當前國民收入分配格局中存在的住戶部門和企業部門占比不斷下降的問題,本文認為,應該加大供給側改革力度,協調住戶、企業和政府間的分配關系。具體建議如下:首先,合理分配國民收入,逐步提高勞動者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提高住戶部門收入占比,提升勞動者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著力提高低收入者收入,逐步提升居民最低工資標準,建立更加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與體系。其次,深化財稅、土地、金融等領域改革,提高企業財產稅的比重,大力激發微觀經濟主體活力,增強中國經濟長期穩定發展的新動力。再次,結合中國政府收入的實際情況,改革稅收制度,使稅收收入與GDP的增長幅度大致相同。根據本研究的數據顯示,中國需要通過擴大轉移支付來縮小收入差距,從而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避免中等收入陷阱。最后,進一步改革現階段的分配制度,縮小居民收入差距,完善收入分配格局,從而最終達到共同富裕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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