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王

蔣世平

百年老店小老板，智斗欺軟怕硬大城管……

窄窄的紅旗路擠滿了各種美食，鼎德城的人說這里是好吃街，來這里一飽口福的人絡繹不絕。

其中，人氣最旺的要數湯圓王。湯圓王這家店已有百年歷史，風味獨特，極受歡迎。管這片的城管隊長謝志強也常在這里吃早餐，不過，吃的都是免費餐——他曾經仗著自己是管這片的城管隊長，免了店主幾次罰款。

湯圓王的店主湯圓李50多了，半年前，他把在深圳打工的兒子李明和兒媳叫了回來，要李明傳承他的衣缽。李明不聽父親那一套，說：“你的技藝我可以繼承，對權勢的那點奴性，我可不能繼承。”

那天，趁湯圓李不注意，李明徑直走到謝志強面前讓他付錢，謝志強看了李明一眼，哼了一聲，把錢往桌子上一摔，走了。

隔天，謝志強來到湯圓王店，指著門外邊坐著吃湯圓的人對李明說：“出店經營，違反城市管理規定，罰款500元。”李明知道謝志強在報復他，不滿地說：“店里坐不下，他自己搬椅子出來坐的。”

謝志強不聽分辯，湯圓李佝僂著背跑來，連連說著好話。謝志強這才看在湯圓李的面子上，沒要罰款。

沒過兩天，謝志強又來吃早餐，一碗湯圓下肚，嘴一抹，朝李明看了一眼，拍拍手走了。

李明心里不服氣，想著治治謝志強。

這天，謝志強吃了湯圓正要離開，李明走過來拍拍謝志強的肩膀，也不說話，只是朝墻上一指。墻壁上的鏡框里嵌著一張照片，只見市長涂德笑容滿面，站在李明的身旁。謝志強心里一驚，這李明怎么同涂市長這般親密，還在一起合影？

這天，謝志強自覺付了錢。這讓李明十分暢快。

沒多久，謝志強和姚副局長一同來吃湯圓。姚副局長把李明叫到身旁問：“你有市長電話嗎？我倒想同市長說說話！”

李明笑著說：“好啊，我打涂市長的電話。”李明真的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遞給姚副局長：“通了。你有話就說吧。”

姚副局長接過電話，輕輕喂了一聲。手機里馬上傳出涂市長的聲音：“喂，小李嗎，有什么事？”姚副局長一聽到涂市長的聲音，臉一下子白了，把手機趕緊塞到了李明手里。沒想到，這李明真和涂市長有來往，他再也不敢在李明面前擺局長的架子了。

李明和涂市長關系密切的消息，在鼎德城傳開了。因此，湯圓王的生意更加紅火了。

這天，有人告訴謝志強一個秘密：李明同涂市長的合影，是李明在網上下載了涂市長的照片然后合成的。那個市長電話，也是李明的一個朋友模仿的。李明那個朋友會模仿各種人物的聲音。謝志強一聽，氣得臉都白了。李明這小子，耍到老子頭上來了！

謝志強趕早來到湯圓店，指著李明與涂市長的合影，大聲說：“你這照片是虛假廣告！是欺騙！李明，虛假廣告也是歸我們城管管。你帶錢，去我們局交罰款吧！”

李明愣了一下，說：“你不信？是不是想要我打市長電話？”

謝志強哼了一聲，鼻子眼睛都歪到一邊了：“你還在老子面前來這一套騙人的把戲？你那市長電話，也是你哥們的，你哥們模仿涂市長的聲音，騙誰？”

李明愣了一下。謝志強說得沒錯，照片聲音都是假的，可是，這件事是誰告訴了謝志強？

謝志強叉著腰，說：“10天內，去承認錯誤，交罰款。不然，我就封你的店門，停業整頓！”

謝志強走后，湯圓李走到兒子身邊，小心翼翼地說：“小明，民不和官斗。我讓你對他客氣些，你偏不聽。這下好，穿幫了，吃虧了吧。兒子啊，傍著大樹好乘涼。這是老祖宗的話，你記著。”

李明搖搖頭，說：“人就是要活一個舒心。在惡人面前低三下四，我做不到。善人越軟弱，惡人就越囂張。”

湯圓李小聲說：“這個世道，做生意的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李明低著頭，想了一會兒，說：“既然你要我繼承絕藝，我就得把心思花在這上面。我早就在想，我們湯圓王已經傳了七八代，現在是新時代了，還抱著清朝祖宗的生意經不變？我前一個多月就給市長寫信了。我們湯圓王，要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然后，開幾家連鎖店，做大做強……”

湯圓李不懂兒子。他聽到市長在電視里講話都緊張，兒子竟然還敢給市長寫信！不過，能巴結上市長，也是好事。湯圓李不作聲了。

再說謝志強，把處理李明的事情給姚副局長匯報后，就等著李明前來交罰款了。

可是，等了10天，李明并沒有來。謝志強怒氣沖沖地來到湯圓王找李明。一進店門，卻見又是一張真人大小的彩色照片，掛在店的正面。這李明又拼出和涂市長的合影，鴨子打屁——嚇我（鵝）？

謝志強抬頭挺胸，進了店門，冷哼了一聲，說：“李明，你又拼這假照片？這是虛假廣告！取下來！”李明笑道：“謝隊長，您仔細瞧瞧，這是在我們店里拍的。”

謝志強瞧瞧，背景里還真是湯圓王店的桌椅和窗口。又一想，這也可以合成嘛！于是他吼道：“不要跟我耍花樣，取下來。”

正在這時，市長的秘書來了。謝志強認得他，但他不認得謝志強。秘書問李明：“他是誰？”李明笑著說：“城管局的謝隊長。他不準我掛我和市長的合影。”

秘書對謝志強說：“涂市長說了，他愿意為這些老字號打廣告，掛著吧。”然后，又把一沓表格交給李明，“你按這表填好，涂市長在那邊搞調研，我得過去。這表明天你去政府辦，交給我。”

謝志強臉色變了變，涂市長真的認識李明了？

原來，一個月前，李明給涂市長寫了一封信。信中寫道，湯圓王傳承百年，是鼎德城的著名小吃。希望市長支持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也希望市長把湯圓王一樣的老字號風味小吃，一并考慮申遺。這封信引起了涂市長的高度重視。6天前，他特地擠時間來到湯圓王，進行申遺工作的前期調研。那照片，是李明同涂市長說話時，他媳婦用手機拍攝的。

謝志強看著李明，不再提罰款的事。他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后對市長秘書親切地欠欠身，出去了。市長秘書交代了一些事項，也匆匆走了。一直暗暗關注事態發展的湯圓李松了一口氣，有市長這棵大樹撐腰，果然腰桿硬多了！再也不怕那些吹胡子瞪眼睛的惡官了。

半年后，湯圓王被列入省非物質文化遺產。湯圓李退位了，李明被確定為湯圓王第八代傳人。湯圓王店被列為鼎德市重點保護單位。李明心中大快，對待顧客更是彬彬有禮，熱情周到，湯圓王的生意更上了一層樓。

這天，謝志強帶著三個城管來了。謝志強紅光滿面，剛一坐下，站在他旁邊的城管便笑逐顏開地說：“謝局長，今天我請客，您無論如何要給我一個面子。”

李明心里一咯噔，他想起那天謝志強看到合影時神秘的一笑——原來要升局長了，難怪對自己與涂市長的關系不在乎啊！

這邊，李明心里正七上八下。謝志強那邊已吃完了，他忽然高興地大聲喊道：“李老板，結賬！”

李明一愣，連連搖手：“謝局長，您幾位的湯圓今天我請，祝賀謝局長升官發財！”謝志強當了局長突然變好了，這讓李明非常感動，反而不好意思收錢了。

謝志強大笑：“謝謝李老板美意。”他把錢放在桌上，站起來拍拍身邊的大頭城管，“這是占隊長。如果今后占隊長帶人在你這里胡作非為，你就告訴我，我一定嚴肅處理！”說罷，不等李明把錢塞回他手里就走了。

這以后，謝志強無論帶人來，還是獨自一人來，吃了湯圓，都是主動付錢，一分不少。李明對謝志強刮目相看。莫非，他是因為官大了，更看重臉面，更有自尊了，人品也變好了？

幾個月后，李明接到謝志強的電話，要李明去局辦公室商量贊助的事宜。李明放下電話，一肚子不快。媳婦勸道：“你別一臉不高興了。這錢贊助了，今后謝局長就會更加關照我們湯圓王的生意。”

李明哼了一聲，說：“頭發長，見識短！你照管生意，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李明帶上錢，獨自去了謝志強辦公室。謝志強親自給李明倒開水，讓座。然后，他不慌不忙地說：“李老板，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這次，城管局要給扶貧村捐資修路。這項工作由我具體負責。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我這把火還得有柴才能燒啊。李老板，你能贊助多少？”

李明毫不猶豫地從黑皮包里拿出一沓鈔票，說：“這是五萬。為貧困村獻愛心，我當仁不讓。謝局長，以后需要贊助，您只管說。”

這以后，李明對謝志強的態度更親熱，雖說沒有給謝志強拜年送紅包，但對謝志強要贊助總是百依百順。

兩年后，謝志強貪污、受賄，被局紀檢組發現，雙規了。李明聽說后，哈哈大笑：“我這幾年錢沒有白花啊，讓這個貪官早日原形畢露了，事大了，就有法來管了！”

李明開車到城管局，從車里拿出一串鞭炮，“噼噼啪啪”地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