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律和自由

陳祖芬

我在安大略湖旁的小鎮隨便走進一家布店。里面的一條條小花布，很好看。標價牌上寫著：一元錢四條。我挑了四條去交款，對方說：“不對，一元錢十條。”我說：“那上邊寫著一元錢四條。”對方說：“你再去拿六條。”我說：“不，一元錢就是四條。”對方說：“剛剛改成一元錢十條了，那牌子上還沒來得及改。”

這樣一家個體小店，里面看店的就一個婦女。所謂的四條還是十條，還不是她自己定的。然而她就像恪守法律那樣，恪守自己制定的價格。

又走進一家小店，賣的多是舊物。一種小碟，玲瓏精巧，上邊貼著條：一元。兩只疊在一起，我拿了一只。交款時，店主叫我再去拿一只。我說我買一只。店主說這碟是兩只疊在一起收一元。

然后走進一家專賣舊物的店。推開門，是一個過道，再推開一扇門，竟到了人家的家里。一位老人正背對著我聽音樂。他慢慢轉過身來，滿臉皺紋緩緩地漾開一點，再漾開一點，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問我：“有沒有上樓去看看東西？”

樓上樓下，都大開著門，要是有人運走多少上個世紀的東西，他也不會知道。不過他一定相信，誰也不會拿人家的東西。

他給我兩份印著安大略湖周圍村鎮的幾十家舊物店的材料，介紹我去看看，并不介意我只看不買，倒好像他開的是展覽館。

加拿大的鄉村小路旁，生長出多少美好！

更多自律，就更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