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放過我

馬漢卿+++徐煒

龔沖從武警部隊退伍后，在某酒店做保安隊長。他在部隊學了一身武藝，退伍后仍然保持著軍人本色，每天早上仍然堅持練拳腳。

這天，天剛亮，龔沖就在花園里練上了。一個年近80歲的老人從他身邊經過時，停下來看他練了一陣。老人剛想稱贊龔沖好身手，但不知為何突然臉色大變，轉身快步走了。從這天開始，那個老人再見到龔沖，就會遠遠地躲開。這令龔沖感到很奇怪。

這天中午，有兩個持刀少年在社區花園里將一個小學生逼向墻角，索要錢物。剛好被那個老人撞上了，他厲聲斥責兩個持刀少年，讓他們住手。兩個少年拿刀在老人面前晃了晃，說：“老家伙多管閑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剛好龔沖下班經過此地，看到了這一幕，立即沖過去，把那個小學生拉到自己身后護著，呵斥道：“住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揮刀過來，剛交手，就敗下陣來。他們知道遇到了高手，爬起來就逃之夭夭了。

龔沖轉身找老人，卻不知老人何時離開了。第二天，龔沖在社區看見老人遠遠地走來，剛想打個招呼，但老人卻轉身走了。龔沖不禁有些納悶。

這天下班，龔沖又看到了那個老人，只見他從快遞員的手里接過一個包裹，就走了。龔沖上前問快遞員，知不知道那個老人的情況。快遞員告訴龔沖，老人姓魏，一直是孤身一人。他的快遞很多，都是他的子女寄給他的。

隔了幾天，龔沖下班，在社區又遇到那個快遞員給魏老送快遞。龔沖對快遞員說：“你把快遞給我，我幫你送過去。”快遞員忙說謝謝，就騎著摩托車忙去了。

龔沖拿著快遞找到魏老的門牌號碼，他敲門，問：“有人嗎？”他從窗戶看到魏老往外面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消失了。龔沖再次敲門，卻再沒有人應門。他感到很奇怪，魏老為什么不開門拿快遞呢？他等了很久，魏老依舊不開門，他只好把快遞寄放在對門鄰居家。

龔沖覺得魏老似乎在躲著他。他感到很困惑，想找個機會問清楚，但是一直沒有再遇到魏老。

從那以后，龔沖忙于工作，漸漸地把這事淡忘了。這天清晨，龔沖鍛煉完身體，突然發現有一群人在圍著看什么。他擠進去，見魏老倒在地上，已經昏迷了。龔沖問邊上的人到底怎么回事。有人說，可能是被摩托車撞了，撞人的人跑了。龔沖問：“為什么不送老人上醫院，或者打120？”邊上的人說：“誰愛管這閑事呀，被訛上了，怎么辦？”龔沖有點生氣，他立刻撥打了120。

很快，救護車就來了。龔沖幫助醫生把老人送上救護車。不一會兒，警察便過來了解情況，好在有不少人證明龔沖是做好事，龔沖還受到了表揚。

龔沖剛想走時，魏老醒了。這時，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說：“大問題沒有，只是腿受傷了，要打石膏。”龔沖坐在魏老面前，想跟魏老說幾句話，老人卻閉上了眼睛。警察說：“是他送你上醫院的。”魏老看著龔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謝謝你。”然后就什么也不說了。

龔沖臨走時說：“你好好休息，過幾天我還會來看你。”

然而，三天后，龔沖到醫院卻找不到魏老了。醫生說魏老吵著要回家養病，醫院也沒辦法，只好同意了。龔沖從醫院回來，就去敲魏老的家門，敲了半天，鄰居出來了，說魏老好久沒回家了，不知道去了何處。龔沖以為老人被兒子接走了，也就沒放在心上。

兩個月后的一天，龔沖到姐姐家串門，意外地發現了魏老，他坐在輪椅上，一個保姆正推著他在社區轉悠。龔沖問姐姐：“魏老的兒子住在這個社區嗎？”姐姐問：“你認識他？”龔沖就把情況說了。姐姐說，魏老的兒子不住這里，他是自己在這兒租的房子，就在她的對門，還請了個保姆照顧他的生活。

龔沖聽完，不禁愣住了，魏老不是被兒子接到這里的，更像是在躲著他，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這時，保姆推著魏老走了過來，當魏老看見龔沖時，眼里滿是驚恐。第二天，魏老就又搬走了。這讓龔沖更加確定了，魏老是在躲著他。

一年后的一個周末，龔沖騎車到市區轉悠。路邊圍著幾個人在下象棋，龔沖隨意瞥了一眼，發現其中一個人很眼熟，竟然又是魏老！

魏老正在與人對弈，龔沖停下車子，走近看了看，心里吃了一驚，魏老的棋藝不得了，對手被他吃得只剩下一個帥、兩個士、一個馬和兩個炮。而魏老的棋子多數都還在棋盤里，雙方差距太大了。此時，魏老手上拿著棋子，輕輕敲著，臉上是一片得意之色。而邊上的圍觀者都對魏老投去欽佩的目光。

對手顯然窮途末路了，魏老說：“認輸吧。”對手滿臉愧色，說：“甘拜下風，謝謝賜教。”魏老抬頭問：“還有誰想來下一局嗎？”有人說：“這里應該沒有對手了。”這時，龔沖擠進去，直接坐在魏老的面前，說：“晚輩想請教一二。”然后，他對著已成敗局的棋盤沉思。

魏老見是龔沖，頓時臉色大變，他想站起來走人。但龔沖說：“長輩不肯賜教，怕技藝被晚輩偷學了，還是另有原因呢？”邊上圍觀的人起哄：“老伯，既然有人敢跟你叫板，你還怕他不成？”魏老本想開溜，聽后卻不好意思站起來了。

龔沖思索了片刻之后，只用馬和炮這兩個棋子，與魏老過招。片刻之后，戰局突變，龔沖突然殺了個回馬槍，炮直接臥底，將死了老帥。魏老穩操勝券的棋局突然轉勝為敗，這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所有的人都為龔沖鼓掌，鼓動他再來一局，但魏老卻想開溜了。邊上的棋友卻起哄，不讓魏老走，讓他再下一盤，魏老只得硬著頭皮又下了一局。

這局棋一開始，龔沖的攻勢十分凌厲，殺得魏老疲于招架。約半個小時，魏老的棋勢已陷入僵局。魏老在這一帶下棋，不曾吃過敗仗，他心里非常惱火，卻不敢表現出來，臉漲得通紅，拿棋子的手開始發抖了。龔沖發覺他有些不對勁，忙問：“老先生，您怎么了，人不舒服嗎？”此話剛落，魏老往后一仰，就不省人事了。

圍觀的人頓時亂成一鍋粥。龔沖立即撥打了120，把魏老送到醫院搶救。醫生說老人是輕度中風，幸好送醫院及時，一段時間后就能恢復出院。

第二天，龔沖下班后，就趕去看望魏老。魏老出現這種情況，他有推卸不了的責任。但魏老為什么看見他就躲呢？他是輸了棋造成中風，還是另有原因？今天一定要解開這個謎。

龔沖進入病房，看見魏老醒了，就在魏老的床邊坐下。魏老不說話，看著他。龔沖為魏老削了個蘋果，魏老不接，許久，他才說：“你為什么不放過我？就算我曾經對不起你和你父親，我也80多歲了，你就不能原諒一個老人嗎？”魏老說著，已經是淚流滿面。

龔沖驚訝地張大嘴巴，半晌才說：“我不認識你呀，何來放過你這一說法。”魏老也呆住了，許久，他說：“你不是龔瘸子的兒子嗎？”龔沖點點頭。魏老說：“我是原重型機械廠廠長魏寶生！”龔沖盯著面前這個老人，記憶之門慢慢打開了。

十幾年前，龔沖的父親龔瘸子在重型機械廠看倉庫。有一天，龔瘸子與工友梅汝南值夜班。時值夏天，倉庫里蚊子奇多，梅汝南就點燃蚊香驅趕蚊子。龔瘸子提醒梅汝南：“倉庫有規定，不能使用明火。”梅汝南根本不當回事，他父親是黨委書記，原先梅汝南在供銷科供職，因為玩忽職守，導致單位損失了幾十萬。單位并沒有處理梅汝南，只是把他發配到了倉庫。

梅汝南把蚊香點燃后就呼呼大睡了。半夜時分，龔瘸子最先被大火驚醒，他叫醒梅汝南，這個干部子弟一見大火，嚇得拔腿就跑。龔瘸子先是救火，但見火勢太大，滅不了，就逃了出來。此次火災，性質是嚴重的。保衛部門在詢問當事人時，梅汝南一口咬定是龔瘸子點燃的蚊香。

魏寶生暗想，現場只有兩個人，相信誰的話呢？既然梅汝南有后臺，那就只能拿龔瘸子做替罪羊了。最終，他決定開除龔瘸子。

龔瘸子欲哭無淚，他的孩子還小，還有一家人要養活，被開除了，今后該怎么生活呀？

龔瘸子帶著兒子龔沖來找廠長魏寶生求情：“就算冤枉我也認了，只要不被開除公職，叫我干什么工作都行。我是工傷，瘸子，在社會上不好找工作呀。”

但是，魏寶生明知這是一起冤案，卻還是昧著良心說：“這個決議工會已經通過了，我個人無權更改。”龔瘸子與龔沖跪在魏寶生面前苦苦哀求也沒用，最后還是被開除出廠。因為龔沖腦門上有個醒目的胎記，魏寶生記得非常清楚。

自從魏寶生發現龔瘸子的兒子龔沖住在這個社區，而且武藝高強，便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龔沖是來找他復仇的，龔沖一次次借各種機會接近他，就是在找時機下手。魏寶生繃得過于緊張的神經，終于在那天的下棋中崩潰了。

龔沖聽完，笑了笑，說：“我根本就不記得你了，那時候我才六七歲。你好好養病，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說完就走了。

魏寶生對事情就這樣了了，有些難以置信，他感覺胸口的一塊巨石終于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