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城靜待花開

任雯雯

你有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喜歡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甚至你的全部青春都是他？

你有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喜歡他甚至不想踏進那座生長的城，逃離到陌生的城市舉步維艱？

你有沒有……

韓曉星有，她曾在深夜里對著天空嚎啕大哭；曾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喝到自己不知道在哪；曾一個人跑到青藏、海南感受至冷和至熱，只是為了可以告訴自己忘記他。

韓曉星的世界里有了顧西陽祥和萬里，沒有了顧西陽變成了零星的碎片。

顧西陽啊顧西陽，為何我愛的人從此都像你。

2016年，高中聚會的第10個年頭，爽約10年的韓曉星陡然出現，給老套的同學會帶了一絲新意。

一陣熱鬧寒暄以后，韓曉星靜靜地坐在角落里，仿佛剛剛被大家調侃的主角與她無關。

看見洛洛悄悄地走過來，好像回到年少中兩個人黏在一起的模樣。但在這片嘈雜中韓曉星聽見洛洛低聲說：“前不久顧西陽結婚了，你，知道嗎？”

剎那間聽見這個近5年沒有聽過的名字，韓曉星還是愣了一下，側著身子看著已經當媽媽的稍顯豐腴的洛洛，輕輕地“嗯”了一聲，就像鳥兒散落的羽毛灑在了湖面上。

顧西陽，你結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背著媽媽打電話讓爸爸送出了一封厚實的新婚紅包；把這些年四處旅行不自覺買給你的禮物悉數扔掉，把大把的記憶連同絕望的暗戀埋葬在時光深處。

就在那一天，我才真正成長啊，我怎能不知道？

可是顧西陽，我怎么喜歡你的呢？我自己都快忘記了。

在顧西陽還沒有搬到韓曉星家對面的時候，12歲的韓曉星其實是翹首以分的。韓媽媽就像是懲罰殺錯了妖精的孫悟空一樣，一遍遍地囑咐韓曉星一定要做個有禮貌的孩子，當然禮貌的對象只針對顧西陽一家，別人可以忽略不計的。

彼時，作為一個有思想的孩子，對于媽媽這種虛偽的做法是嗤之以鼻的，不過在強權下生活了多年的她，還是對著媽媽鄭重地點點頭，好像接下來面對的是領導，還是最高級別的那種。所以，要住對面的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趕緊出現吧。

可能是韓曉星日夜不停地祈禱起了作用，在一片酣然慵懶的午后，對面終于有了動靜。韓媽媽硬拽著賴在房間不肯出來的韓曉星的后衣領，直接把她拎了出來，殺伐果斷，毫不猶豫，邊走邊說：“快點過去幫忙，大忙指望不上你，擦擦桌子還是可以的。”絲毫沒有聽見韓曉星的哀嚎。

等到不情不愿的韓曉星和興高采烈的媽媽走到顧西陽家，其實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幫忙的，兩個曾經的好朋友相遇，除了互相詢問對方的生活，就是各種夸獎對方的孩子。站在媽媽旁邊的兩個孩子對這種話題當然不感冒，但對方都是第一次見面，還是耐著性子等媽媽把那些不切實際的甸子一一細數完，開始互相打量，甚至開始交鋒。等到媽媽們一副大赦天下的姿態讓他們出去玩兒的時候，顧西陽就跟一陣風一樣，呼啦啦就刮出好遠，還不忘捎帶著剛剛才認識的妹妹。

“喂，我叫顧西陽，你叫什么？”爬到小區雙杠上的顧西陽居高臨下地對著韓曉星說道。

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不是問你嗎？你怎么不說話？”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我又不叫喂，我怎么知道。還有我叫韓曉星，我知道你叫顧西陽。”韓曉星一點也不客氣地回答道。

“好吧，我家就我一個，我媽說你以后就是我妹了，以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本來被擠兌得有點尷尬的顧西陽變得一本正經，似乎像一個大人一樣許下了承諾。

韓磽星抬頭看著逆光坐著的顧西陽，雖然看不清稍顯清秀的面龐，但竟在腦海中生出“歲月靜好”這4個字，思考這個復雜的過程還沒有出現，她就痛痛快快地點點頭。

自此，韓曉星的世界中多出了一個細心照顧自己的哥哥，可是啊，當時她一定不知道，為了這兩個字她會一路跌跌撞撞，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地陷入自己親手搭起卻又不忍毀掉的圍城。

3

讀初一的時候，學校離家稍微有點遠，韓媽媽狠下心來讓韓曉星學習自行車，無視韓曉星可憐巴巴的眼神，拒絕韓爸爸欲言又止的求情，一次一次地要求韓曉星跌跌撞撞地繞著小區一圈又一圈。

上學的路上，韓曉星還是沒有騎車，抱著本屬于顧西陽的牛奶，回想著他像紫霞仙子的蓋世英雄踏著七色彩云出現在媽媽面前。“韓姨，我以后載曉星上學吧，別讓她學了，你看都摔成什么樣子，我媽說讓我重讀初一，反正我們都是一起上學的。”

韓媽媽看著韓曉星可憐又懇切的眼神，膝蓋上滿滿的淤青，天生的心疼油然而生，重復問了顧西陽：“可以嗎？”顧西陽堅定地說：“可以。”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韓曉星覺得這瞬間的顧西陽特別的帥，也許顧西陽就是她的蓋世英雄。

可是韓曉星忘記了后半句，誰都猜不中結局吶。

多年后，3年中學生活的每一天在韓曉星的記憶里，都可以夢中笑醒。這3年，她坐了顧西陽2000多次的自行車，偷喝了他1000多盒的牛奶，享受著這個哥哥帶給她的照顧。

時光指尖如沙，韓曉星16歲，顧西陽17歲，兩個人相繼進入了這座城市的重點高中。同樣的學校，不同的班級，唯一不變的是顧西陽每天都要載著韓曉星上學。

17歲的顧西陽就跟打了激素一樣，身高嗖地一下就躥到了180cm，越來越多的女生被顧西陽清朗的臉皮迷惑著，包括韓曉星和她的好朋友洛洛。不過洛洛說，她只是純欣賞美色。韓曉星呢？韓曉星是默默地喜歡著顧西陽，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是顧西陽去城市的那頭給她買她最喜歡的小燒餅的時候，也許是他每天都埋怨韓曉星賴床不吃早餐把自己的牛奶塞給她的時候。反正就是喜歡了。

所有人都以為韓曉星是不可能喜歡顧西陽的，包括顧西陽都這樣認為。他總是指著韓曉星神氣地向別人介紹，這就是我妹妹，可漂亮了，誰也不能欺負她。

韓曉星也沒有解釋，她總以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顧西陽會大徹大悟地明白韓曉星喜歡他，然后兩個人歡天喜地地在一起。

可是，幻想總是會被現實打破的，比如說，顧西陽戀愛了。

4

對，顧西陽戀愛了。愛得猝不及防，愛得轟轟烈烈。

顧西陽戀愛的消息韓曉星是第一個知道的，是顧西陽親口告訴她的。但是韓曉星沒相信，還大言不慚地嘲笑他：“你如果有女朋友，我就找韓國歐巴做我男朋友。”

一路騎車的顧西陽聽著韓曉星囂張的大笑，也笑著罵了一句“傻孩子”。

韓曉星真的是個傻孩子，直到被顧西陽用不耐煩的語氣要求自己要學會騎自行車上學，看到顧西陽和陌生的女生寬大的校服下襄著刺眼的情侶裝，才知道顧西陽真的戀愛了。

韓磽星開始和洛洛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討論著八卦明星。可只有韓曉星自己知道她是有多想知道顧西陽在干嗎。

每天看著顧西陽和那個女孩旁若無人地在韓曉星的眼前晃悠著，韓曉星覺得自己就像蟄伏在暗夜里的吸血鬼，想要把她的脖子皎碎，吃掉。

不過，韓曉星是不敢的，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扮演著妹妹的角色，一如既往地是個傻孩子。

顧西陽和韓曉星坐在自家小區的石凳上，敘說著高中度過的所有時光。韓曉星聽著顧西陽說著他的姑娘，他的愛情。韓曉星聽見顧西陽說，他現在最想要和他最愛的姑娘去她最喜歡的地方。

“你大學最想去哪里？”韓曉星望著沒有月亮的星空問道。

“哈爾濱，我女朋友最喜歡的地方，她最喜歡看雪了。”聽著他得意的聲線，韓曉星永遠都不會忘記顧西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像是揉了鉆的星，婉轉流光。

韓曉星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在這一天更加喜歡顧西陽了。

可是，秘密總有天下皆知的一天。

高中畢業的最后聚餐是大學開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這場有同學有老師的聚會上，顧西陽大大方方地帶著自己的女朋友參加，知道的都在羨慕他的勇氣，不知道的也在肆意地恭喜，好像不說這句話，兩個人以后就不認識了一樣。只有韓曉星一個人，不吃驚不訝異，只有滿目荒夷，滿腔嫉妒。

顧西陽，我們連共同的回憶都多了一個她。

韓曉星一杯接著一杯地灌著酒，她想讓顧西陽注意到她。不過，很遺憾，顧西陽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一個韓曉星，直到韓曉星喊出那句讓她后悔多年的話：“顧西陽，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憋了很多年的韓曉星喊這話的時候似乎用盡了每個細胞的力氣，引得隔壁包廂的客人都過來湊熱鬧。

就像是一道驚雷從天而降，這間狹小的房間再也沒有任何聲波傳來，也就是這陣并不漫長的沉默讓韓曉星清醒過來，看著顧西陽不可思議中夾雜著嫌棄的目光，落荒而逃。

匆匆離開的韓曉星在這黑得發青的夜里，瘋狂地奔跑，直到她聽見洛洛撕心的呼喊。韓曉星沒有色彩的眼眸中，有了一絲亮光，她等著洛洛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后沖到她的懷里，嚎啕大哭。

洛洛就這樣在街道的中央緊緊地抱著韓曉星，任由街邊行人奇異的打量和無聲的嫌棄。她覺得如果她現在放手的話，當時的韓曉星一定就攤在地上，所以她的雙手越發用力，直到快不能呼吸。

良久，韓曉星不再哭泣，兩個女孩在一片沒有人知道的慌亂里，在家門口的便利店里喝光一瓶覺得快要死掉的二鍋頭。

韓曉星絮絮叨叨地說著她有多喜歡顧西陽，她有多需要顧西陽，她有多希望剛剛有人能夠拉住他，她有多渴望顧西陽能夠喜歡她。

洛洛第一次覺得韓曉星的眼淚能夠淹了這世界，原來伶牙俐齒的韓曉星也求而不得，愛而不能，卑微至此。

洛洛看著醉醺醺的韓曉星在更深更靜謐的夜里，唱歌跳舞，然后蹲下來抱著自己任由眼淚濕了衣衫。看著她抬頭望著自己說：“洛洛，顧西陽討厭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歡他了，再也不要看見他了。”

韓曉星真是一個說到做到的孩子，從此以后韓曉星再也沒有見過顧西陽，他們非常有默契的互相躲著，而韓曉星也把高考志愿中排在第一位的哈爾濱改成了福州。

顧西陽，從此以后，你向北，我往南，我們也許再不互相打擾。

5

來到福建省城的韓曉星依然會斷斷續續地知道顧西陽的消息，聽說他大一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彼時，韓曉星和剛認識的一幫室友靠著手機地圖在語言不通的大街上找吃的，她一個人在6個人的慌張中，心疼了許久。

聽說顧西陽大二又有了新的女朋友，不過這個人的名字依然不叫韓曉星。

聽說顧西陽大三帶女朋友回家了，顧爸爸氣個半死，顧媽媽卻開心了很久。

聽說

太多的聽說，多得數都數不過來，顧西陽，過了3年，我也談了幾場戀愛，為什么我還是喜歡你、想念你？是因為他們都很像你嗎？

畢業這年，爸媽問韓曉星以后怎么打算的。她想了很久，告訴他們，我希望他們能給她5年，讓她在生活了4年的南方小城實現她所謂的愿望，開一家屬于她自己的店。

看著爸媽欲言又止的模樣，韓曉星覺得他們或許是知道的，知道她這4年來胡編亂造的搪塞著回家的時間，就為了避開顧西陽，知道韓曉星喜歡顧西陽喜歡了好多年。

不過，后來他們還是同意了，幫她在永遠不會下雪的城市開了一家名為“花開”的花店。她每天的生活都在照顧著這些盛開的花，看著取走它們人的幸福。

韓曉星還是聽到了顧西陽要結婚的消息，不多不少剛好是她和爸爸媽媽約定5年的時間，在他們都不再要求她必須回家的這年，韓媽媽執意要她回來參加他的婚禮。她在電話這頭沉默了許久，還是以花店太忙拒絕了。不過還是拜托韓爸爸給顧西陽包了分量十足的紅包，并且拍了照片給她看。

等到她再也沒有芥蒂地面對他的時候，韓爸爸才告訴她，他給你包了100張，全是一塊的，她聽了這話還是笑出了眼淚。

顧西陽，韓曉星在這天扔掉了在西藏、海南、云南……，在她去過的每一個地方給他買的沒有寄出的禮物。

顧西陽，現在韓曉星對你的記憶越來越模糊，開始接觸那些不再像你的男生，開始在沒有你的南方小城，靜待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