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的苦楝樹

莫耀裾

記憶深處的苦楝樹

莫耀裾

從我記事時，那幾棵苦楝樹，就矗立在屋角。那些綠得像翡翠的細葉子，時時在我心頭飄蕩。有些人不喜歡苦楝樹，認為它名字不好，苦，悲情。但我卻喜歡，覺得它經過寒冬的洗禮，在春天來時，便能一洗凋敗的景象，吐出嫩葉新芽，每到暮春，努力綻放一串串淡雅的淺紫色的花，掛滿樹梢。我還深信，苦楝樹并不苦，更不悲情，它是有故事的。

傳說，千年以前，印度的古老大陸上，曾經出現過嚴重的天災蟲害，無數生靈慘遭殘害，大地上的植物幾乎滅絕。在荒蕪的大地上，只有苦楝樹還頑強地屹立在曠野中。那些萬惡的蟲子把所有的綠色植物吃完后，把目光瞄準苦楝樹嫩綠的葉子，可它們吃了之后，都痛苦地死去。從此，那些蟲子不敢再靠近苦楝樹?？嚅瑯涑闪擞《热司让撵`丹妙藥。印度的哈拉帕古文化，就記載著苦楝樹抗細菌、防蚊蟲的神奇功效。

苦楝樹在中國古代也有記載，吳均在《續齊諧記》中說：“屈原五月日投汨羅江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漢建武中，長沙歐回，白日忽見一人，自稱閭大夫，謂曰：君當見祭，甚善，但常所遣，苦蛟龍所竊。今若有惠，可以楝樹葉塞其上，以五彩絲縛之。此二物，蛟龍所憚也?；匾榔溲?，世人作粽，并帶五色絲及楝葉，皆汨羅之遺風也。”

南朝梁朝宗懔的《荊楚歲時記》也寫道：“蛟龍畏楝，故端午以楝葉包粽，投江中，祭屈原?！蹦媳背瘯r，據陶弘景《名醫別錄》的記載，五月初五那天，人們還佩戴楝葉，以避惡氣。

自從我在書上看到那些關于苦楝樹的故事后，就經常采下一大把苦楝花，然后仰面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把花捧起，輕輕抖動，讓那些白中帶紫的小花，紛紛揚揚落滿我的頭上，臉上，身上。頃刻間，我的世界就盈滿了馥郁的香氣，好不愜意。這時的我，幻想著自己也能像苦楝樹一樣，能夠為人們驅毒除魔。

我是一個凡人，驅毒除魔斷然不能的，然而苦楝樹卻為我驅了一回毒。上小學四年級那年，不知何故，我的身上起了很多紅斑，癢得難受極了，用手撓，脫下一片片皮屑。久了，全身都是難看的白斑，用了很多藥都不見效。后來聽一位赤腳醫生說，用苦楝樹皮煮水洗身，可以快速痊愈。

無奈之下，母親用刀割了幾塊苦楝皮，煮水為我洗患處。洗了幾次之后，那些斑癬竟然消失無蹤，皮膚完好如初。我后來在一本科普讀物上知道，苦楝樹含有特殊的天然化學物質，具有非常強烈的殺菌功效，從樹葉、樹皮到樹根都可以入藥，能夠治療皮膚疥癬等病。

從那之后，我對苦楝樹更是喜愛有加。每次放學回家，都要到樹底下，摸摸它粗糙的皮，拍拍它堅實的腰桿。如果恰巧碰上花期，在我親熱地拍打它的時候，萬千小花就會飄飄灑灑地翩然而下，落到我的身上，落到地上，頗有“小雨輕風落楝花，細紅如雪點平沙”的詩意。此時的苦楝樹，宛如一個亭亭玉立嬌羞可愛的少女，任由一直眷戀它的親密伙伴表達愛意。

我知道，苦楝樹的生活歷程比很多樹豐富，它經歷過漫長的歲月，也飽受過流言蜚語中傷。但是它依然頑強地挺立，那些美麗的花，每年如期綻放。名字最苦的樹，開最美的花，而那花香，綿長深遠，滲透我們彼此的生命。

責任編輯：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