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特朗普的載人航天政策

黃志澄

試析特朗普的載人航天政策

Analysis of Mr. Trump's Human Spaceflight Policies

黃志澄

美國東部時間2016年11月9日凌晨1:40，美國總統選舉結果揭曉，唐納德·特朗普將成為美國史上首位毫無從政經驗的總統。與美國大選的另一名候選人希拉里·克林頓在選前多次表態支持奧巴馬的航天政策有所不同，特朗普本人在競選中很少談及自己的航天政策，因此其航天政策存在不確定性。從特朗普本人的少量講話和其團隊的闡述中，其航天政策在“保持美國在全球太空領域的領導地位”、“擴展公共和私人的合作伙伴關系”和“美國航空航天局（NASA）任務要向深空轉移”等話題上，與奧巴馬的航天政策并無二致，而留下的最大懸念將是特朗普會不會重新支持當年由布什提出，后來被奧巴馬否定了的“重返月球”計劃。

1 特朗普的航天政策

2016年10月25日，特朗普本人在奧蘭多桑福德國際機場的演講中談到了他的航天政策。他說：“在過去的8年，奧巴馬政府、克林頓政府嚴重破壞了我們的太空計劃。這將進行改變。很多有價值的東西都出自太空領域的事業，包括偉大的工作。特朗普政府將在為時已晚之前進行快速的轉變。”“我的政策的基石是，我們將通過擴展公共和私人的合作伙伴關系來使投資和資金最大化，用在太空探索和發展上。這意味著在這里發射和運行主要太空資產，可以帶來大量的就業機會、刺激創新、拉動經濟增長。”“NASA現在是一個進行低地球軌道活動的后勤機構，我將把NASA從這種主要服務的限制中解放出來。”

由于特朗普對美國航天的發展并不太熟悉，因此他的航天政策主要將聽取共和黨航天精英的意見。美國賓夕法尼亞的前國會議員，曾任眾議院科學、空間和技術委員會主席的羅伯特·沃克是特朗普的航天政策顧問。10月26日，沃克在美國聯邦航空局商業航天運輸咨詢委員會（COMSTAC）的會議上表示，在特普朗競選活動的要求下，競選團隊制定了可為太空領域帶來真正變革的政策。沃克闡述了特朗普航天政策的架構，建議落實下列9個關鍵方面：

1）致力于維持美國在全球太空領域的領導地位，這將在21世紀為美國提供所需的技術、安全和就業。

2）重新建立由副總統領導的國家航天委員會，監管政府的所有航天工作，尋求實現效率并消除冗余。該委員會最后一次運行是在喬治·布什政府時期。

3）在本世紀結束前實現太陽系載人探索目標。與載人登陸火星目標相比，這將作為長期目標，推動技術發展到更高程度。

4）將NASA預算轉移到深空項目，而不是地球科學和氣候研究。某些NASA地球科學任務，可能會在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得到更好的處理，但“必須進行一些預算調整”，以將這些任務從NASA轉移到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

5）發展小衛星技術，尤其是可為軍事提供彈性的小衛星，同時發展衛星服務技術。

6）尋求在高超音速技術領域保持世界領先地位，包括為軍事應用發展高超音速技術。

7）將低地球軌道進入和低地球軌道操作移交到商業部門。

8）開始討論在“國際空間站”運行和資助方面納入更多“私人和公共合作伙伴”，包括延長“國際空間站”使用壽命。對此還保留了將中國作為新合作伙伴之一的可能性。

9）要求所有聯邦機構就“如何利用太空資產和航天領域發展”制定計劃。

在概述特普朗政府太空政策時，沃克沒有提到用于NASA的資金。在美國聯邦航空局商業航天運輸咨詢委員會隨后的討論中，他表示，即使解決了預算問題，未來也不太可能為航天項目提供大量新資金。沃克呼吁“調配整個太空領域的資源”以執行這些政策，并建議特普朗政府在NASA太空探索計劃中，將月球任務提升至更高地位，NASA目前沒有使航天員重返月球表面的計劃。從沃克的表述中不難發現，特朗普很可能支持美國“重返月球”。

2 NASA的“火星之旅”

關于特朗普航天政策的最熱議題，與NASA的載人航天項目有關。在NASA的發展歷史上,繼任總統推翻前任總統的太空發展計劃并非孤例。比如2010年,現任總統奧巴馬上臺后,就推翻了布什總統2004年頒布的致力于“重返月球”的“星座計劃”,轉而敦促NASA將重點放在研究如何將人類送上小行星、火星或其他星球。奧巴馬反對“重返月球”的主要理由是，重復美國多年前早已實現的任務，難以保持美國在太空的優勢地位。

2015年10月8日，NASA公布了《火星之旅：開拓太空探索新篇章》，介紹了美國分“三步走”實施載人火星探索系列任務的規劃：第一步是整合所有資源，從當前“依賴地球”型載人航天計劃起步；第二步是發展地月空間“試驗場”；第三步是形成“擺脫地球”的深空探索能力。為了探索小行星，NASA在2013年設計了“小行星重定向任務”（ARM），作為上述“火星之旅”第二步的核心內容。這一計劃分機器人任務和航天員任務兩部分。根據計劃，NASA將于2021年12月發射無人航天器，捕獲一顆小行星，然后將其挪至月球附近，2026年航天員將乘坐“獵戶座”（Orion）飛船，前往探索這顆小行星。

2016年10月11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在CNN網站發表文章稱：“為了翻開美國太空探索的新篇章，我們已經設立了一個清晰的目標：在本世紀30年代之前，把人類送上火星，然后再讓他們安然無恙地返回地球；同時還要抱有更大的雄心壯志，有朝一日讓航天員在火星上停留更長時間。”

顯然，只靠美國政府目前對NASA的投入，美國要在2030年完成載人火星任務幾乎是不可能的。目前，NASA的載人火星任務的進展還算順利，NASA在建的最強大火箭“航天發射系統”（SLS），預計將在2018年秋季首次發射；新的“獵戶座”載人飛船將于2018年完成繞月飛行探索任務－1（EM－1）。但是，由于資金不足，以及航天員抗輻射和火星安全著陸等關鍵技術尚未完全突破，依據目前的規劃，NASA到2030年只能完成載人繞火星飛行任務。為此，奧巴馬提出：“要想實現火星之旅，政府和私營創新企業之間需要展開進一步合作，而我們已經在這方面著手努力了。在接下來兩年內，私營企業將首次把航天員送上‘國際空間站’。”

2016年9月28日，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創始人伊隆·馬斯克在墨西哥召開的第67屆國際宇航大會上，發表了題為“讓人類變成多星球物種”的主題演講，并推出了用于人類火星殖民的“星際運輸系統”，提出最早在2025年實現載人登陸火星，更長遠的計劃是實現人類向火星移民。同時，老牌航天巨頭波音公司首席執行官丹尼斯·米倫伯格表示：“我堅信，第一個踏上火星的人，將會乘坐波音的火箭到達那里。”

3 支持“重返月球”的意見

對于NASA的載人火星計劃，在美國航天界一直存在異議。由于載人探索火星在技術和經濟上都存在較大風險，而“重返月球”風險相對較低，特朗普競選團隊中的許多核心人物，如美國前眾議院議長紐特·金里奇等，都支持“重返月球”。很可能出任美國NASA新局長的共和黨眾議員詹姆·布萊登斯蒂尼最近說：“我們可以咬太空探索這個蘋果的另外一口。”

在美國國內，“重返月球”能得到部分商業公司的支持，如計劃發展太空旅游和商業空間站等。支持特朗普競選的羅伯特·畢格羅（酒店大亨，準備建造太空旅館）最近表態，要求將NASA的預算從目前占美國GDP的0.5%提高到1.0%，以支持美國“重返月球”。

在國際上，“重返月球”能得到美國傳統的航天盟友的支持。共和黨的喬治·華盛頓大學太空政策研究所所長斯科特·佩斯指出，“不止一個”國際機構的領導告訴他，他們認為NASA的做法中斷了有意義的伙伴關系，因為火星超出了歐洲航天局（ESA）和其他機構的能力。他說：“下一任總統應該在這個問題上顯示出領導能力，但不是NASA在20世紀60年代‘阿波羅’計劃期間表現的那種領導。在20世紀60年代，這非常簡單，就是我們自己能做什么。而今天，領導是你能讓別人與你一起做什么，是帶領其他人一起出發。”

民主黨的安·祖爾科斯，現在為洛馬公司工作，她是讓NASA繼續開發“獵戶座”飛船并建造“航天發射系統”火箭的關鍵推手。她認為，下一位總統會受到來自歐洲和其他國際社會傾向于月球的壓力：“國會已經就火星計劃頒布了多次法案。但我想，根據優先級，到達火星的步驟允許出現變化。許多來自國際社會的討論，都將關注的焦點回歸月球。所以，如果把火星作為目標，我們能帶誰一起去？為了實現最終的目標，我認為應該就下一屆政府可以采取的臨時措施進行討論。”

其實，自2013年NASA首次宣布“小行星重定向任務”（ARM）計劃以來,該計劃就一直飽受爭議,美國國會的很多重量級議員一直反對這一計劃。今年年初,眾議院撥款委員會甚至拒絕為這一任務撥款。該委員會在一份報告中寫道：“我們相信，前往小行星的機器人或載人任務顯然對前往火星這一首要任務沒有什么貢獻。NASA應制定新計劃，重返月球，并在月球上測試前往火星所需的能力，包括居住艙、月球勘探、登陸以及降落設施等。”

“重新定向”還是“重返月球”，正在等待特朗普作出選擇。

4 特朗普可能的選擇

NASA的載人火星探索任務，雖在美國國內有所爭議，但這項任務在美國的天文學界和航天界，甚至在民眾中間，仍然有眾多粉絲，特別是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火星計劃點燃了許多美國人的夢想，特朗普的當選，估計不會改變這家私營公司的計劃。由此，特朗普要徹底否定NASA的載人火星探索任務，在國內還會遇到很大阻力，而單純考慮國際合作而放棄載人火星探索任務，又不太符合特朗普的“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原則。因而，估計特朗普會對NASA的載人火星探索任務進行適當調整。

綜合前面的分析，特朗普的調整可能有兩個方案：一是決定美國要“重返月球”，并與國際伙伴合作建設“月球基地”，從而推遲完成載人火星探索任務的時間；二是決定美國要“重返月球”，但這僅是為完成載人火星探索任務進行的技術準備。前一個方案的調整幅度很大，對NASA的工作部署的影響也很大；后一個方案的調整幅度很小，估計NASA較易接受。NASA計劃在2018年用“航天發射系統”重型運載火箭發射“獵戶座”飛船，在完成繞月飛行的基礎上，再將航天員送上月球，也是順理成章。至于在應用和經濟上，都有不確定性的“月球基地”，若采用第二種方案，可以讓私營公司去開發。

但第二種方案尚有許多問題仍需解決。

首先是NASA如何選擇私營公司作為主作伙伴？正在研制大型火箭的公司至少有兩家，即波音公司的“航天發射系統”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獵鷹重型”（Falcon Heavy）火箭，可能還有藍色起源公司正在研制的火箭。正在研制飛船的公司至少有三家以上，即洛馬公司的“獵戶座”飛船、波音公司的“星際航線”（Starliner）飛船、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龍”（Dragon）飛船、可能還有藍色起源公司的“新謝潑德”(New Shepard)飛船和內華達山脈公司的“追夢者”（Dream Chaser）航天飛機。因此，NASA為了減少投資，必須進一步作出選擇，或將它們進行適當分工。特別是對于洛馬公司，NASA已經投入了100億美元，但其研制進度很不理想，只在2014年完成了一項“獵戶座”飛船的無人試飛任務，最終實現其首次載人飛行任務，至少還要再等5年。但由于這家公司是支持共和黨的“軍工復合體”的核心企業，特朗普對它如何處理，尚有待觀察。

其次，NASA在完成未來載人任務中如何選擇國際合作伙伴？特別是能否將中國也列入其中？由于美國反對與中國在載人航天方面進行合作的主要是國會內的共和黨議員，特朗普將如何決策，也有待觀察。

最后，NASA試圖在未來20～30年內實現全部載人火星任務，但經常由于新總統上臺而對任務進行重大調整，絕非理想狀態。因此，特朗普能否找到更好的辦法，以確保美國政府對NASA的政策更加穩定？這更待觀察。

毛凌野/本文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