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別告訴你媽……

★文/二姐夫

回家別告訴你媽……

★文/二姐夫

1

帶兒子出去瘋，結果他摔倒了，摔破了胳膊肘。

第二天去我爸那吃飯，被他看見了，批評我：“你真不像當爹的，就不能經心點嗎？”

我說：“男孩子好動，磕磕碰碰難免，小男孩誰不是一身傷？”

我爸：“他自己出去摔了也就罷了，跟你出去摔了，你能說你沒責任嗎？孩子攤上你夠受罪的！”

我說：“家長管太多不好，下次他就摔不著了。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

我爸：“你小時候我怎么沒讓你見天兒地經歷風雨呢？”

我本來還想再抗議上幾個回合，聽到這話后，我只有沉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2

我六歲，那是一個寒冬，那個周日我媽值班，我爸懶得做飯，帶我去我奶奶家蹭飯，下午我媽下班直接過來會合。

吃完午飯，我爸開恩說：“我帶你去日壇公園玩吧！”那年頭，冬天的日壇連狗都不去。我不想去，但是我爸拉著我走了。

果然整個公園都沒什么人。

日壇公園中間原來有個小人工湖，湖面沒有完全凍上，只是微微結了一層薄冰。我蹲在湖邊用樹枝子夠冰片兒。玩了一會兒，有點起風，我爸就催我回去。

我本來是不想來的，他偏要帶我來，現在玩得正帶勁的時候，又要我走，我哪會痛快答應？

他催了兩次無果，就威脅我說：“你不走，我自己走了，一會兒你自己回家啊！”

我用樹枝子拍打著冰面，沒抬頭。于是他就真的轉身走了。

我絲毫沒有害怕，我知道他當然只是嚇唬我，他躲到了遠處的一棵樹后，露了一下頭，我看見他了。

我繼續夠著冰。

離我稍遠的湖面上有一片冰，格外晶瑩，我好喜歡，我要得到它。于是我為了得到它，一努力，栽到了湖里。

我在掉到湖里的一剎那，腦子很清晰，特意高喊了一聲“啊”代表救命。

我們小時候，人人過冬全靠一身硬貨：最外是一身棉衣棉褲，棉衣棉褲里有毛衣毛褲，毛衣毛褲里是秋衣秋褲，大人孩子離遠了看都是一個球兒。托兒所放學接孩子，就像一群屎殼郎集體滾糞球一樣壯觀。

剛掉到湖里，因為有冰，我沒有馬上沉下去，只有半個身子。但身上的硬貨開始迅速吸水，我自身負重極大增加。

我用手摳著湖邊的山石，以便不漂到湖中間，同時雙腳急速亂蹬池壁，企圖通過高頻率的蹬踹實現飛檐走壁的效果。

但是我的鞋底子是塑料的，很滑。在陸地上遇到冰的時候，這鞋底能帶我滑上老遠，這是很大的樂趣，然而當時，卻成了阻撓我飛檐走壁的最大障礙之一。

我并沒有來得及害怕或者慌亂，只是不斷地重復著急速亂蹬上來一點，然后就迅速沉下去。最后，我終于體力不支，無能為力地讓自己下沉。此時，巨大的恐懼終于將我吞噬，但我渾身已沒有力氣，毫無辦法，只能任由自己沉下去，沉下去，水沒過了我的脖子……

然后，我的腳就碰到了湖底的地面。

我踏實地站在了湖里。

冬天，寒風里，一個孩子靜靜地站在冰水混合物里，只露著頭，等待體力的恢復，這怎么看都是武俠小說里馬上要混出來的主角啊！

我不忘初心，在水里還走了兩步，把那片冰拿在手里，扔到了岸上。我為我自己的冷靜感到自豪。

DG單元利用本地的電流、虛擬電阻,線路電阻信息進行一致性迭代,利用相鄰的單元的信息更新等效虛擬阻抗值,即線路電阻小的DG單元自動調節虛擬電阻值相對增大,而線路電阻大的則調節虛擬阻抗值相對減小,使接口變流器的虛擬電阻與線路電阻的和趨于相等,以減小輸出電流差值。

大約一分鐘后，我覺得恢復了體力，開始嘗試上岸——這次并沒有采取急速亂蹬的方式，而是一步一腳印地，慢慢地，爬了上來。

整個過程持續了三到五分鐘。

當我哆哆嗦嗦地走到我爸藏身的那棵樹后，他背著身子正在抽煙。

回家的路上，我倆誰也沒有說話。

我的棉衣棉褲在寒風的吹拂下，結冰了，很硬，像穿上了一身盔甲。因為我的膝蓋很難打彎，每邁一步都異常艱難，并且有著冰碴折斷的聲音。我的袖口和褲腿兒掛著冰溜子，我的臉上掛著大鼻涕。

走到我奶奶家住的那條胡同口，我爸用手攔住我。

我低頭看了看我貌似鋼鐵俠的樣子，吸了一下鼻涕：“爸，我這樣，瞞不住吧。”

3

七歲。我爸工作調動，從東城到西城。家搬了，學沒轉。

早起來我爸騎著那輛二八自行車，我坐在前橫梁上，從王府井經東華門，穿東皇城根沿護城河，一路往西，最終到達位于西城靈境胡同的小學。每天如此。

有一天，我爸帶我騎到皇城根，停了下來。

他抬手看了看表，跟我說：“我得先拉個屎。”

我已經習慣了。

這間公廁是一個標志性建筑，我爸經常騎到這兒，自然就開始召喚他留下買路屎。他生物鐘的鬧鈴經常被這間公廁觸發。

那天，我也被觸發了。

“爸，那我也拉一泡。”

我爸點了點頭，鎖上了車。我倆走了進去。

這間公廁在那時條件算好的，每個蹲位都被隔開，保證了私密性。我最喜歡這樣的廁所。我于是走到最里面蹲了下去。

我聽到我爸在隔壁蹲下，點了一根煙。我踏實地放松了屁股開始工作。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隔壁我爸的聲音，然后他提上褲子走了出去。

我感覺還沒有完成，但為了不讓我爸在外面等時間長，也開始了收尾工作。

此時，我聽到了一個熟悉而清脆的聲音。那是我爸那輛自行車車鎖彈開時的“咔噠”聲。

果然，我爸等不及已經開鎖了，我趕緊擦了起來。

而后幾乎沒有任何停頓，踢車支子聲，車鏈子滾動聲，躥幾步的上車聲，車胎碾壓砂石聲，一氣呵成，連貫地傳入了我的耳朵。然后就沒聲了。

我感到不對勁，糊弄了幾下，提上褲子跑了出去。

我爸和我爸的自行車都不見了。

然后我果斷地追了起來。

在護城河邊，一個帥氣的男孩，像野狗一樣，追著一輛騎得嗖嗖嗖的自行車，高喊著：“爸你等會我！”這場景，周圍群眾一定以為催人淚下的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的姐妹篇《爸爸求你等等我》正在拍攝吧。

我追上他，用手拉住后車架子，他車一歪停下來，轉身做出要打人的架勢。一看是我，小聲說了聲：“喲！”

到了學校門口，我走進去，我爸叫住我說：“回家別告訴你媽。”

4

我八歲。

三年級的時候，學校維修，放假兩周。

其實那時我已經很大了，可以自己在家待著了。但我爸怕我自己在家待不住，出去亂跑危險，于是帶我上班去。

我那年個頭長得很快，已經不能坐在他自行車的橫梁上了，跟他出去都是跨著坐在他的后車架子上。后架子的坐感比橫梁好一些，舒服而安穩。

我爸單位離家很近，騎車大約15分鐘就到了。

那是一個初夏，天氣還并不熱，陽光很好，我坐在后座上左顧右盼，他騎著車，哼著京劇。兩人心情都還不錯。

那時候大街上車少，他很快就騎到了單位門口。看架勢我爸減速準備停車，我正想著今天會跟他單位誰的孩子碰上，計劃著今天的活動。

然后我爸一個漂亮的回旋踢，右腳后跟兒精準地踹在我的右臉頰上，一腳把我從后架子上踹了下去。

我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絲顧慮，大頭朝下折倒在了我爸單位牌子下。虔誠而嚴肅。

把我踹下去的瞬間，我爸頭都沒回冒出一句：“哎喲，忘了帶著你呢！”趕緊下了車回來看我。

我正坐在地上發懵，胳膊肘流著血。

我哭喪著臉說：“爸，我還不如跟家待著呢！”

我爸說：“這不是怕你跟家待著不安全嗎？來，擦擦血。”他遞給我一張手紙。

我用手紙按著胳膊肘，我爸：“疼不疼？”

我勇敢地搖了搖頭。

“那你晚上回家別跟你媽說啊。”

5

八歲以后，我就很少跟他出去了，到哪兒都是自己去。他主動要求，我也會婉拒。惜命的孩子早當家。

“聽見沒有，以后帶孩子經點心，萬一摔壞了，孩子多受罪，一天到晚毛毛躁躁，沒個當爹的樣兒！”

我被我爸的責怪拉了回來。

我點著頭，嘴里應承，心里想著：“男人何苦為難男人。”

編輯／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