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時光

◆橡果姐姐

吉祥時光

◆橡果姐姐

海棠花開

瑪麗很少到街上去玩兒。有一天，院門敞開著，小祥看見幾個小孩子在院門口跳房子（游戲），就叫瑪麗一起出去玩兒。瑪麗跟著小祥來到街上。玩跳房子的孩子都比他們年齡大，于是他們就站在一旁呆呆地看。也不知道看了多長時間，背后突然出現了瑪麗的爸爸。他沒有說一句話，似乎是按著瑪麗的肩頭往回一拽，就像拎一只小貓似的，瑪麗被帶回了家。

小祥忽然覺得大事不好。他飛快地跑回家里對母親說：“瑪麗要挨打了。”

母親一面問著“為什么呀”，一面就跟著小祥去敲瑪麗家的門。這是他們第一次敲瑪麗家的屋門。

門開了，瑪麗的爸爸站在門口。瑪麗呆呆地站在一張凳子的旁邊。

“吉太太有事嗎？”瑪麗的爸爸問。

母親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拿了一張報紙和一塊畫粉，她對瑪麗的爸爸說：“我有個親戚的孩子，要我做雙鞋，她的腳和瑪麗的一樣大，我想比著瑪麗的腳畫個鞋樣子……”說著話，母親把報紙鋪在地板上。

小祥愣住了，媽媽不是來救瑪麗的嗎？怎么說起鞋樣子來了？

瑪麗的爸爸點點頭說：“可以。”說著回頭招招手，瑪麗走到母親跟前，脫下鞋，把腳放在報紙上，母親用畫粉圍著瑪麗的腳在報紙上畫呀畫呀，畫完左腳畫右腳，一面還說著瑪麗很懂事很乖。可是關于瑪麗將要挨打的話，母親卻一句也沒有說。

小祥幾次給母親使眼色，母親就像沒有看見。

鞋樣子畫完了，小祥跟著母親走出瑪麗家門，心里很不踏實。

回到家，小祥問母親為什么沒有說那件事情。

母親說:“媽媽已經說了，你沒有聽見就是了……”

小祥還是不明白。

第二天，小祥問瑪麗昨天挨打沒有。瑪麗搖搖頭，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好似院子里盛開的海棠花。

大約兩個月后的一天早晨，有人敲小祥家的房門。

母親去開門，只見瑪麗的爸爸拎著一個柳條箱子站在門口，身邊是背著個小包袱的瑪麗。那天瑪麗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的白襯衣顯得她的眼睛越發明亮。瑪麗爸爸舉著一把鑰匙說：“吉太太，我們要回國了，鑰匙請您收好，謝謝關照！”

小祥的父親走出來，接過鑰匙問：“要不要帶點兒干糧在路上？”

瑪麗的爸爸擺擺手：“不用了，我們有吃的。謝謝！”說完，瑪麗的爸爸帶著女兒走下臺階。剛下到第二個臺階的時候，小祥的母親忽然說：“等一下，我還有個事兒……”

母親轉身走進屋里，一會兒的工夫，她拿著一雙嶄新的黑色的小布鞋走出來。她把鞋遞到瑪麗的眼前。

瑪麗抬頭看看她爸爸。瑪麗的爸爸嘴張了張，沒有出聲，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只是不停地眨著眼睛。

母親把鞋塞到瑪麗的手上：“帶上吧，你們前面還有好多路……”

瑪麗的爸爸開口了：“幸子，謝謝吉太太。”

母親和小祥都愣了一下——她不是叫瑪麗嗎，怎么又叫幸子呢？從來沒有聽說過呀！

幸子給小祥的母親鞠了個躬，把鞋抱在胸前。她爸爸拍拍她的肩，父女二人轉身走了。小祥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好受。

“‘幸子’倒真是個日本女孩兒的名字。”母親自言自語道。

父親在一邊說：“這孩子本名可能就叫幸子，她爸爸給她取個‘瑪麗’的名字，可能是怕大家恨日本人吧……”

小祥忽然跑出門去，他想看看幸子和她的爸爸并肩走在胡同里是個什么樣子。他跑到大門口，卻看見了一輛大卡車。車上沒有車篷，已經站著一些大人，也不知道幸子站在什么地方。

小祥喊起來：“幸子——”

卡車發動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幾個大人的身后閃了出來。小祥看見了，那是瑪麗的臉。就像畫鞋樣子那天一樣，那張小臉上綻放出一個像海棠花似的微笑。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后的北京，位于大乘巷胡同的吉祥家里，特務、日本人、國民黨等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的人物在大時代中淘洗沉浮；北平解放、開國大典、國慶游行……新時代的到來讓吉祥的成長歲月煥發光彩，也讓他逐漸體味生活的各種滋味。降落傘做的衣服、珍貴的紀念章、讀不厭的小人兒書，等等，都留存在吉祥的童年時光里，猶如一顆顆光潔美麗的小石子積聚起來，成為他生命中永難忘記的風景。

讀這本書時，你會發現它有著中國古典筆記體小說的簡潔韻味，其中描摹的人物眾多，卻個個鮮活；文風沖淡平和，卻始終充盈著一種詩意的溫情氣息。生活是這樣，文學也是這樣，在平淡樸實間，捕捉飛速流轉的時光中那些遺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