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燈籠（外四章）

熊游坤（四川）

紙燈籠（外四章）

熊游坤（四川）

紙糊的那些燈籠，帶著一些神性，被人們掛于屋外鎮邪。

燈籠上站著威風八面的將軍，也跟著豬牛馬羊瘋跑。

我把那些瑣碎的日子，想象成一個古老的故事——

關公手持青龍偃月刀，過五關斬六將。

張飛揮舞丈八蛇矛，鞭打督郵，喝退千軍萬馬。

卻刺不破，紙匠老人手中的薄紙，和那塵封千年的畫。

這樣的時候，我在想，我們也是紙糊的，風一吹，東搖西晃。雨一淋，百孔千瘡。

而風雨中能活下來的人，便可站在屋外當門神。

也能將別人糊在燈籠上，去吆喝那些亂跑的牲畜，接受世人的朝拜。

夏 天

溫度抬高一寸，夏蟲就開始鳴叫，就同春天做了一個了斷。

躲在樹葉后面的蟬，撐開透明的羽翼，且歌且吟。

安靜時，也會計算，這陽光的福利還剩下多少。

還剩多少福利給喧囂的塵世。

蝴蝶開始結伴，修復好受傷的翅膀，從家鄉的河畔開始起飛。

飛越一條又一條的河流，向著對岸的山丘。

那里有成片成片的三色堇，還有暴風雨夜里瘋長的苦楝樹，那是它們停留的驛站。

這樣的時候，開了一季的桃花，在月下偷偷卸下殘妝。

一場臆想的雨水，將梨花的裙擺洗了又洗。

一襲一襲掛在原野，擦亮了天空，和山里人的眼眸，和臉上泛起的微笑。

春天的柵欄

冬天剛轉身，我就開始打圍。

圈不住三千飛鳥，就圍九千蝴蝶一座青山，狩獵我的青春，和我曾經丟失的夢。

風過柵欄。

花、草、樹，以及牛羊，站成一排嫩綠的春天，等我入住。

那一方喊我乳名的江南哦，把我的魂魄喊痛。

疼痛中，我看到太陽剛從左邊過去，月光就從右邊進來了。

你的笑，穿過柵欄，只一秒，紅了桃花的臉。

再一秒，就紅遍萬水千山，

還有十里春風，和我用一片桃花換來的愛。

高山情

高山，習慣用流水拍打腳下的卵石。習慣地把一些尖銳的風，揉碎。

柔情多了，水就婀娜著從山上走下來，走向遠方的煙火紅塵，絕響那些遠道而來的腳步。

我不想要那些柔情的水，去洗刷我的過往。

只游一條河流，在水底打撈遺失的夢。

我不想要一匹千里駒，去追趕沒落的時光。

我只騎一匹青山，山下有石橋、木屋和小溪。

還有漁歌唱晚，以及長矛、耕牛和農具，這些經年的舞蹈。

看我的先民，在此鉆木取火，繁衍子嗣。

讓逃離的狐貍和孔雀，從山外帶回一抹云彩，種在山林，掛在草尖。

隨遠嫁的流水，走到天邊，回望，這座生她養她的高山和土地。

啞 山

你，一睡千年。

無聲無語，只聽天籟和梵音，把一些過往想象。

你像一只鳥，用沉默守護花草、樹木、村莊及河流。

不讓兇惡的豺狼，搶走佛陀的慈悲。

又像一個嬰兒，無邪無惡，無嗔無癡。

啞山，你千年不語，默默地看著草木的茂盛到枯萎，到寂滅。

可煙和火，在那里，卻升起禪意的風，把一些貪念救贖。

不語的啞山啊，又怎么知道，人們一定要讓一座山，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