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序的講究

◎毛榮富

語序的講究

◎毛榮富

讓學生做過一道語言訓練題，結果很不理想。題目如下：

指出下列語句的毛病并修改：

一、立春、驚蟄、雨水、春分、清明等二十四個節氣，顯示了中國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智慧和創造力。

二、長年累月的戰事，每況愈下的社會治安，經濟的不斷衰退，動蕩不安的政局，生存環境的日益惡化，使世界上越來越多的人的正常生活受到威脅，甚至連財產生命都沒有保障。

這兩個句子的毛病都在語序上。

第一句把驚蟄、雨水兩個節氣弄顛倒了。應該是雨水在前，驚蟄在后。

第二句語序混亂。正確的順序應該是：長年累月的戰事，動蕩不安的政局，經濟的不斷衰退，每況愈下的社會治安，生存環境的日益惡化，使世界上越來越多的人的正常生活受到威脅，甚至連生命財產都沒有保障。之所以這樣修改，是把正常生活受到威脅的諸種原因按照由重到輕的邏輯順序來排列。把“財產生命”改為“生命財產”，是因為生命比財產更重要。

語序,詞語排列的次序。同學們的頭腦中還沒有這一概念，所以才無從下手。語序排列絕不是可以隨意為之的，許多名家在語序上不僅講究，而且總是反復斟酌。

魯迅的《祝福》有“直到下半天，尋來尋去尋到山坳里，看見刺柴上掛著一只他的小鞋”一語，最初發表時，“一只他的”作“他的一只”，這里的改動雖然只是把“他的”和“一只”交換了前后次序，卻大大增強了真實感和準確性，——因為事實上必定總是先看到“一只”后來才認清楚竟是“他的”，而不可能相反。

歐陽修的《醉翁亭記》有“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一語，其中“泉香而酒冽”原為“泉冽而酒香”，是蘇軾將此文鐫刻于滁州時而改動的，把“冽”和“香”的位置顛倒了一下，不僅讀起來響亮悅耳，而且用語也有了新意。

茅盾的《白楊禮贊》開頭一句是“白楊樹實在是不平凡的，我贊美白楊樹”，此處的“是不”最初發表時作“不是”，后來收入《見聞雜記》一書時才改為“是不”。“不是平凡的”，屬否定判斷,在表達上較為平淡消極,“是不平凡的”，屬肯定判斷，有一種真誠的贊美之情，激情仿佛從內心深處噴涌而出，極具感人力量。

由以上幾例可以看出，語序問題關系到語言是否準確嚴密的問題，對表達效果也有影響，絕不可掉以輕心。語序與我們生活著有密切聯系，可以試舉一例。

一個孩子遲到了。一位老師說：“盡管跑得滿頭大汗，但你還是遲到了。”而班主任卻說：“你遲到了，看你跑得滿頭大汗的。”這兩位老師講話的語序是不同的。我們是不是可以感覺到第一位老師的話顯得比較生硬，第二位老師的話則可以讓孩子感到老師對他的一點肯定和憐愛？所以，我們不能不重視語序的問題。

從開始時的不知語序為何物，經過訓練，同學們不但弄明白了語序的重要性，還對語序進行了一定的研究。

十八大提出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其內容為：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要把它背下來有點困難，但有位同學發現了它的順序，背起來就容易多了。

它是分三個層面的：第一是國家層面，第二是社會層面，第三是個人層面。這三個層面的順序是不能顛倒的，而每個層面也是以重要性為順序來排列的，第一層面依次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第二層面依次是：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第三層面依次是：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還有一位同學寫了一篇《可否讓“轉折”傳遞正能量？》，他在文中說：

照直說，我并不喜歡“但是”這個詞。

你這次的考試成績不錯，但是不要驕傲自滿。

這地方的風景美，但是地處偏僻。

這女孩身材相當好，但是皮膚黑了點。

“但是”幾乎成了不祥之先兆。無論在它前面堆積了多少美好的詞語，只要它一現身，氣氛即大變。

古文中的“而”“然”就相當于今天的“但是”，但是有不少句子并未因“轉折”而讓人產生泄氣、傷悲的感覺，相反，由于語序安排得合理，還能給人以一種向上、向善的正能量。隨便舉幾個例子吧：

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蓮而不妖。

予分當引決，然而隱忍以行，昔人云“將以有為也”。

這些句子中的轉折似有一種提神和警策的作用，且能把人的思考引向深入。

世間萬物都有兩面性，“但是”的本意不過是強調還有另一面。遺憾的是，日積月累的負面暗示，使得“但是”這個預報一出現，就抹去了亮色，陷入了泥淖。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詩句中雖無轉折連詞，卻含轉折之意。它們之所以深受世人喜愛，就是因為具有一種正能量，能給人帶來激勵、鼓舞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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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榮富，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全國優秀語文教師，全國教育系統勞動模范。畢業于復旦大學中文系，從教30余年，發表文章千余篇，著有《元明散曲》《作文散步》《漫步教壇》等專著多部。

責任編輯：巫作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