垇

林曉波（四川）

垇

林曉波（四川）

一

反復撫摸時光，回憶是不平的。

離鄉。從江安的江到敘永的橋再到瀘州的街。墜落。從瀘州的樓到江安的巷再到留耕的。

愛與被愛都在拋棄，沿著拋物線落入傷口。一塊青春的鮮肉，幾件時尚的衣服，一條套著頸子的花領帶。

一片落葉，正緩緩測量著秋天的深度。

二

亂墳崗不清凈，總有幾朵綠火在閃。荊棘叢生，月下有影子在飄。

夜晚更加寒冷。老母親送來的棉被，在星期天被盜。盜走的，還有一顆紅心。

后山上沒有墳墓，夢里總是鬼哭狼嚎。漫長的夜，陰森森的。

醒悟過來，我已重重地落入坑中，就要魂飛魄散。

肉痛，骨頭痛，神經痛，靈魂痛，只有對著荒野喊——

三

三合山，筆架山。一支神奇的筆，騰云駕霧。

小橋，流水，人家。

人家屋頂上的裊裊炊煙，撐起了田野的天空。石板橋如一個小小的破折號，解釋著前世今生的彼岸。

小河的水，天天向下。甚至跳下懸崖，翻卷雪浪花。水的低處叫洼，絕對是魚的天堂。

都說落地果酸，好酸。就這樣落下，破碎無聲。好在緊緊抱著果核，就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總有一天，將竹筒里的野花歸還山野，將玻璃瓶里的小魚兒放回小河。在黑板上寫一首唐詩宋詞，用一臺破舊的風琴獨奏《信天游》。

一根剝了皮的樹，就是我們的拐杖。它孤獨，可以獨自舉起一塊神奇的紅布。

四

一個碗敲出了音樂，一個臉盆打出了心跳。

月光下，田野上，小河邊，一群人唱著白臉黑臉花臉。

煤油燈熄滅。一群老鼠在書桌上，跳著當時流行的迪斯科。

誰家的肥雞母，溜到枕邊做夢。無數的關系在垂釣，魚在笑誰在哭？

一兩瓣妖艷的桃花，一兩枝潔白的李花，就讓我不得安寧。

此時，暗香潛入我的關節。多年后，風濕就發動恐怖行動。

五

公路不通，彎曲泥濘，這就是人生中的一段農歷。

太陽下，一個男人在織毛衣。乒乓臺上，一個男人盤腿喝燒酒吃蝦子。

抵達，必須打著黑傘，嚼著苦蒿，鉆探石油一樣，拖著黑影子挺進。

到達，也可以喝點井水，迎著清風，音符一樣，追著蝴蝶飄逸。

雄雞一叫，天就亮了。打米機廢棄的輪子，敲出了上課的響亮鐘聲。

田坎上有一串紅葡萄，操場上有一堆生動的文字。

六

回歸，因為丟失。根據地，老房子還頂著風雨，熟悉的江山還在起伏。

一直在尋尋覓覓。

一張寫滿情意的明信片，一張充滿詩意的書簽，一張黑白發黃的老照片。

我們向翠竹青松要回青春，老樹依然茂盛林立青翠欲滴。

我們向巖石索要思想，沉默還如此堅硬還能夠碰出火花。

我們向桃李暗示愛情，她們珍藏的潔白還有當年的體溫。

我們向流水討要時光，小河還在流淌，越來越細還想放聲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