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康巴三千里(二章)

陳兆平(四川)

金沙水拍

我知道，你從遙遠的通天河而來，拐過多少彎，越過多少峽谷，千里黃沙，與你生死相隨。

金沙江，更讓我迷戀的，是你穿越過的千山萬壑。

千年鳥鳴被你留在了山上，千里黃沙隨你奔流在水底。一路動情歌唱，唱醒了沿岸的花骨朵。

先有山，后有水，山的一生，與水的一生，殊途同歸。山在哪里，水就在哪里。

正如先有愛，后有愛情。一個人要尋找自己的江河，兩岸能聽見猿聲的江河，有時候就能見到夢中的美人。看見她粲然一笑，我并沒點燃身邊的烽火。

正如先有人，后有人間。有山有水，人間多福。為了這個福，我想把滿山的花朵開成五線譜，然后，音符跳動，天籟磅礴。

金沙水拍，高一陣低一陣的浪濤聲，既是暮鼓，也是晨鐘，敲打著遙遠的天際。

右岸的脫果洛鐵塔，我看見雄鷹正在起飛，這個白云下的精靈，要去打聽又一年春的消息。

左岸的基里村，我看見矮巖羊下山回家，這群懸崖上的勇敢者，要去看望流淌的金沙江。

千山如畫。金沙江，右拍拍，拍醒的是西藏芒康。

萬壑爭流。金沙江，左拍拍，拍醒的是四川巴塘。

那年金沙水拍，云崖漸暖，拍出一個新中國。

今年金沙水拍，暗夜生光，拍出一個新川藏。

昌都的蝴蝶

今夜投宿在芒康，聽說滇金絲猴在紅拉山的松濤里生產，愛的聲音里充滿慈愛。翩翩飛舞的蝴蝶膜拜猴子的高度，翅膀一直追著吹往高山上的風。而高山上的花語，早在茶馬古道的馬蹄聲中化為一首蒼涼的夜曲。

生活向好，也是蝴蝶的祈盼。她的每一次飛翔都是一次祈禱，她想向云下的峰巔要一個內心的高度。

我翻山越嶺而來，想必會遇到最美的山水，最好的人。

昌都醉梨彌漫著酒香，我從滇金絲猴調皮的眼神里，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雪蓮花。

這些都是昌都最樸素的事物。滋養這一切的，是流動的水。就在我冥想那咆哮的浪花時，從北向南，怒江、瀾滄江、玉曲河奔來眼底。

東達山，五千米的海拔，五千米的暈眩。昌都，打開山水蒼茫的畫卷，蝴蝶已進高山，天空遼闊高遠。

光啊，你就是那越來越近的蝴蝶。

水草豐美的邦達草原啊，這里也是我的祖國。玉曲河畔，一個藏族小女孩站在風中，大聲呼喊她放牧的母親。

愛，就像那清涼涼的水，蜿蜒而深流，流向遠方的親人。

寒冷不是昌都歷史的全部，邦達草原上的牛羊也知道金戈鐵馬和大月彎弓。

我喜歡昌都的黃昏。這個水交匯的小城，多么容易想起愛情，想起一江明月。

我尊重有溫度的水。于是流連在瀾滄江畔，看那座電力天路的雕塑，雕塑中的場景仿佛如昨，雕塑中的人還在回味大峽谷的往事。

三江并流的昌都，昌都的夜晚，已是流光溢彩，就像達瑪拉山上的杜鵑花開，姹紫嫣紅，漫山遍野。

那一夜，我在昌都安睡，我在花間安睡。

喝不喝那一壺酒，我都知道，只要花在，蝴蝶就一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