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之美

一片落葉在秋風里輕搖，像一只嬰兒的手，摟著母體久久不愿離開。我的心不禁一沉：愛是有代價的，自然界也是如此。人如落葉，都要經歷一次沉痛的洗禮，才會離開母體。我記得我離開母親的時候，只有12歲，也是一個深秋。大舅舅的警衛在門外等了我許久，我穿好大毛衣爬上閣樓，只見母親臉對著墻躺著，我對母親說：“阿依小古麗要走了，家里以后只剩媽媽自己了，天黑了媽媽不要害怕。”母親沒有說話，我看到她瘦弱的脊背抽動了一下。我把母親昨夜放到我衣兜中的50元錢放到床頭柜上，低著頭，正要走出閣樓。母親突然翻身坐起來，我看到母親滿臉淚水，她迅速抓起床頭柜上的錢塞在我的衣兜里，一把將我推出閣樓說：“阿依小古麗，你走，再不走就永遠留在鹽湖了。”

此后，我離開了故鄉，離開了母親。多年之后，我在南方的一所大學讀書，收到母親病危的急報，我回到了故鄉。母親依舊優雅美麗，如黑夜中綻放的一朵白菊。她顫巍巍地伸出纖細的手指，撫摸著我的臉頰，滿眼慈愛地看著我說：“媽媽把你送走的那年，到醫院做了腎臟手術，媽媽的身體里只留下一個腎了，媽媽總以為自己會堅持到你大學畢業，可是等不到了，日后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問母親：“媽媽，為什么在您最需要我的時候，把我送走？我可以留在您身邊照顧您的，你就不會那么孤獨了。”媽媽閉著眼睛，虛弱地說：“留在媽媽身邊，你永遠也不會變得這樣堅強，也永遠沒有機會走出新疆了。”夜里，母親進入彌留狀態，清晨母親永遠地離開了我。人都說失去過故鄉的人是不幸的。那么，失去母親的人更是不幸。每次想到母親飽受孤獨的煎熬，日復一日地期盼著我的歸來，我的心中就有一陣撕裂的痛楚，世上，也只有母愛不求回報。有人牽掛的漂泊不叫流浪，有人陪伴的哭泣不叫悲傷，無牽無掛的我懂得了坦然面對心碎是一種勇敢。

母愛猶如枯黃的落葉，是把養分給了孩子；落葉那清晰的紋路，是逐漸平穩后不變的心態；落葉那樸實的外表，卻有著無可比擬的心靈。我母親的一生，猶如炫美的落葉，用褪盡了繁華之后的那顆平穩的心，鋪平了我初始的人生之路。秋天是落葉的季節，也是思念與感恩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