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雨露
內容摘要:21世紀初,以沈浩波為代表的“下半身”寫作的詩人在自辦刊物《下半身》和“詩江湖”網發表以肉體接觸和性放縱為主要內容的詩歌。這類詩歌以欲望為主題,表現出對于自由的極度追求,以及解放身體的強烈愿望,但是其過于暴露的語言使得詩歌內容低俗化,從而暴露出時代精神的匱乏。本文試圖從以肉體為主的詩歌內容、玩弄性的粗鄙語言和畸形的情感內核三方面為切入點,分析這類詩歌的創作模式,并探尋這類詩歌在身體觀念變革過程中的的探索意義。
關鍵詞:流氓詩人 下半身寫作 大眾的狂歡 語言表演 情感內核
90年代,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物質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伴隨著社會結構的轉變,現代化的逐步深入,人們被壓抑的欲望尋求擴張性的釋放。因此,以沈浩波、尹麗川、李紅旗、南人、朵漁、巫昂、盛興、軒轅軾軻為代表的詩人以“下半身”為創作內容,他們的詩歌作品剔除了文化、思想、意識等歸屬于上半身的附加內涵,刻畫的是以放縱的性意識和性欲望行走的肉體,是脫離了精神儲備的原始的存在,極力展現出的是被壓抑的真實的生命。
一.隱秘的自由轉向大眾的狂歡
新文化運動之后,社會上出現相對寬松自由的思想環境,這有利于文人對身體本身進行進一步的思考。文革之后,詩人們對于身體的探尋意識更加強烈。一批50年代出生的詩人繼承身體書寫傳統,首先開始了回歸身體的文本實驗,更具時代性的身體意識開始覺醒。經過20世紀90年代“身體寫作”的流行,在新世紀之初,“下半身”寫作的詩人抓住了歷史的接力棒,以一種“形而下”的寫作方式繼續追尋著自由的身體。
大眾的狂歡是伴隨著互聯網的出現而出現的。由于網絡具有文字公開性、傳播快速性等特點,所以“網絡文學”快速興起,并引起社會范圍內的集體圍觀。但是網絡文學也具有大眾傳媒的一些缺點,例如:娛樂化、庸俗化、低級化。在這個背景下,詩歌創作極度自由散漫,導致詩壇上出現以致力于“下半身”詩歌創作的詩人群體。這個群體是一個年青的群體,絕大多數人出生于20世紀70年代中后期和80年代,這一代新詩人登上詩壇,其在日常生活中所壓抑的青春期性欲望能量與“下半身”理論的表述不謀而合,于是“下半身”寫作呈現出一個井噴式的發展過程,在眾多詩歌中凸現出來。這類詩歌將身體作為被消費的對象,用刺激、色情的文字來吸引眼球,從而達到釋放欲望,解放自我的目的。其中,以沈浩波為代表的詩人利用這種手段在新世紀詩壇進入大眾的視線,成為中國網絡詩壇的焦點人物,2000年7月,他們在互聯網與傳統媒介相互配合下,創辦了紙質民刊《下半身》,借此,沈浩波等人很快就成功地將關于“下半身”的論爭推進到先鋒詩歌論爭的前沿陣地。由于這種肉體性質的艷情詩歌描寫的是極具隱私性的部位,以及隱秘性的思想,所以這種類型的詩歌極大地迎合了讀者想要宣泄欲望的心理,一大批民眾抱著窺伺的心態“品讀”這類宣泄性愛的詩歌。
新世紀之初,這類“形而下”的詩歌廣泛受到讀者的熱捧,之前性愛詩歌是隱晦的,小范圍傳播的。如今的性愛詩歌則通過多種媒介手段,在大眾面前暴露無遺。這種詩歌在廣泛傳播的同時,對傳統、詩意、具有思索意識的傳統詩歌造成的猛烈的沖擊。
二.消費性質的“下半身”內容
90年代以來,文學出現了不斷邊緣化的趨勢,而“身體寫作”可以說是在這種背景下背景下,為了吸引大眾視線,獲得較高關注度而出現的一種寫作潮流。這類作品大多數是“為性而性”,將性意識和性欲望一覽無余地暴露在讀者面前,讓肉體成為吸引讀者的外衣。于是,這類詩歌利用它粗鄙的文字,暴露的語言,以及新奇的肉體刺激,搖身一變成為待價而沽的“賣點”和爭奪市場份額的“商品”,從而失去了它應有的精神維度和價值追求。
沈浩波在《下半身宣言》中說的話,可謂是驚世駭俗。“所謂下半身寫作,追求的是一種肉體的在場感。注意,甚至是肉體而不是身體,是下半身而不是整個身體。……而回到肉體,追求肉體的在場感,意味著讓我們的體驗返回到本質的、原初的、動物性的肉體體驗中去。我們是一具具在場的肉體,肉體在進行,所以詩歌在進行,肉體在場,所以詩歌在場。僅此而已。”沈浩波顛覆先鋒詩歌“詩到語言為止”的口號,推出“詩到肉體為止”這句新口號。著這個口號下,集結而成的“下半身”詩人不但將肉體作為題材、素材,并且借用肉體寫作來作為文學詩歌的一面旗幟,從而沖擊沖擊現存的詩歌秩序,重建性自由、性開放的詩歌藝術格局。譬如:沈浩波《朋友妻》和《女人,女人》、南人《壓死在床上》和《做愛之前,讓我們拿起賬本》、尹麗川《為什么不再舒服一點》,以及趙麗華《緊》。以沈浩波的成名作《一把好乳》為例,詩歌字句之中充斥著肉體、欲望的字眼。“她一上車/我就盯住她了/胸脯高聳/屁股隆起/真是讓人/垂涎欲滴/我盯住她的胸/死死盯住/那鼓脹的胸啊/我要能把它看穿就好了/……我仍然死死盯著/這回盯住的/是她女兒/那張俏俏的小臉/嗨,我說女人/別看你的女兒/現在一臉天真無邪/長大之后/肯定也是/一把好乳。”這首詩,可以說是沈浩波毫無道德可言的意淫之作。“胸脯”、“屁股”、“乳”這些身體部位,在他的筆下成為僅供讀者消費的一具肉體。在這首詩中,“我”的目光從少婦轉向小女孩,這便不僅僅是一個性意識的問題,它上升到了一個社會的道德層面。“我”的眼睛已經鎖定在旁邊的小女孩身上,這般毫無道德底線的意淫,已經與變態狂沒有多大的區別。以《一把好乳》為代表的不需經過上半身的思考或分析的的詩歌,完美地貫徹了下半身寫作的路線。
“下半身”詩人將肉體字眼作為文學藝術的外殼,試圖利用粗俗暴露的字眼沖擊現存的詩歌秩序。可是即便這群大膽前衛的下半身詩人,利用新興的互聯網技術在詩歌世界中粗暴地攻城略地,寫下極具視覺性和消費性的詩歌,但是由于這類詩歌缺乏思索,缺少創新,僅僅停留在肉體表面,于是這場轟轟烈烈的肉搏戰在輿論的面前以失敗告終。
三.玩弄性質的語言表演
“下半身”詩歌以內容博取眼球,與此同時忽視了對詩歌本身的關注。其中一部分詩歌的語言粗鄙不堪,從而失去了精神內核,淪為缺乏營養的一次性消費品。另一部分詩歌,則不刻意強調肉體感,而是通過營造意境來表現身體的某個部位。但是這兩種詩歌都是采用玩弄性質的語言,甚至可以說采用的是一種表演性質的情色話語。
“下半身”詩歌中,許多詩歌由于缺乏時間的考驗以及詩歌技藝的揣摩,形式上簡單、機械,內涵單一,語言粗鄙,往往流于口水化。詩歌中充斥著大量的粗話俗語,比如“傻逼”、“狗日的”、“他媽的”等等不堪入耳的詞。這類詩歌試圖找到詩歌的突破口從而在大眾化的詩歌中實現突圍,可是過度惡心化、粗俗化的情色詞匯,讓這類詩歌僅僅是留于性愛表面,并未對其進行深邃的探索。尹麗川的詩歌《今天上午》以女人罵街為主要內容,詩歌中毫不避諱地將兩位大媽的罵街臟話寫進了詩歌中。這種日常生活中的帶有辱罵性質的臟話,讓整首詩的審美性大打折扣,但是這種玩弄性的語言卻使讀者產生閱讀快感。沈浩波的《棉花廠》講的是“我”和小馬談論賣身姑娘的價格問題,這篇詩歌的語言極具色情意味,其中的摸胸動作、打炮行為、談論價格的言語都十分粗鄙。《棉花廠》這首詩歌的題材與高雅朦朧的詩歌格格不入,詩歌語言過于直白,難以體現文學藝術婉約的美感。
另一類詩歌雖然并不具體強調肉體,但是由于詩人放大了肉體的需求,忽略了身體所具備的其它品質,在語言上極盡鋪陳渲染,以營造某種情色的氛圍。朵漁的詩歌《未成年——致小意》則是寫意的性愛詩的代表。“她四肢酥軟/安睡在短發的下午/和情欲的十七歲/她只是青春短暫的主人/小乳房像發達的胸肌/松松垮垮的/短上衣/露出有限的陰涼/和未成年的曲線。”這首詩里捕捉的畫面是青春期女孩的裸體,這具青春的肉體在景色的襯托下格外靜謐美好,表現出肉體與周遭環境相互融合的柔滑曲線,展現出了詩性的美好。朵漁的詩歌《葉片》的做愛的場景描寫含蓄隱晦,表現得也十分柔美。“一個閃電,讓兩條肉體平息,疲軟的/欲望縮回到寂靜里,連心臟/也像鐘聲一樣緩慢/此時/一枚寬大的樹葉從窗前/飄過,像一個短暫逗留的嘆號/告訴你/有什么值得留戀。”這里的詩歌語言具有表演的性質,通過某些特定意象,例如“鐘聲”、“寬大的樹葉”,讓語言華美精致。這種含蓄的性愛詩歌隱去了暴露性的身體器官,營造出詩意的氛圍。
四.追求解放身體的情感內核
進行“下半身”詩歌創作的詩人,在一定程度上是21世紀初期中國詩歌網絡的解放自我、追求自由的代表。他們在詩歌的情色主題開發上有一定的貢獻,引發了解放身體的熱潮。但是由于這類詩歌大多數僅僅停留于簡單的肉體描寫,而忽視了情色表層之下的情感內核,所以很快便走到盡頭。
大多數人對于“下半身”題材的詩歌采取批判的態度,因為這類詩歌過于暴露地表現人在肉體上的欲望。從具體詩歌創作來看,詩歌中某些對與肉體快感的復述不堪入目,比如“一把好乳”、“人老乳不老”、“肉體”、“壓死在床上”、“我的下半身”等等。“下半身”詩歌是在人類進程中原始欲望膨脹在文學中的體現,這類詩歌顛覆了傳統愛情的表現方式,是對一直被克制的良知的放逐。從上半身到下半身的詩歌嘗試,在解放身體的同時,將肉體形態通暴露在公眾面前,讓性成為了詩歌的情感內核,這次大膽嘗試,是某些對于詩歌具有文人情懷的人所不能容忍的,這必然會引起狂熱的討論,甚至是口誅筆伐,因為如果文學只表現下半身,那么現在的我們就和洪荒時代的猿人便沒有什么區別。
然而,“下半身”詩歌的意義更在于,它無意識中啟動并加速了世紀初以來詩歌中身體觀念的變革,在詩歌中開始直接出現“下半身”器官和具有情色含義的詞語,并且這類詩歌借助互聯網在較大范圍內傳播。一方面,詩歌與身體發生著前所未有的“親密接觸”,這種詩歌以感性、細膩生動的言說方式將躁動不安的掙扎和追求以詩性方式傳達出來之時,也把鮮活的生命欲望以及跳動的生命熱情呈現出來。它們分享著這個時代巨大的身體歡樂和苦難,揭示肉體之下深隱的欲望奧秘和生命不息的追求和掙扎,對陳腐不堪的詩風形成了一次成功的突圍。另一方面,這種詩歌更多的是注重感性,是依靠個人經驗描寫的平常生活的平常事,從生活與身體出發,更容易與讀者獲得感情共鳴。“下半身”詩歌區別于理性主義和道德主義詩歌,它脫離了傳統的詩歌寫作方式,將現代漢語詩歌的寫作領域進一步拓寬。
21世紀初,一批詩人以詩歌為陣地開展了一場身體解放運動,他們采用“下半身”創作的方式,使得新時期文學欲望話語敘述逐漸復蘇。這些詩歌借助互聯網廣泛傳播,大眾對此展開激烈的討論。“下半身”詩歌以肉體為主要描寫對象,這種暴露性質的色情語言迎合了大眾的窺伺心理,因此具有某種消費性質。在語言上,這類詩歌要么是過于直白、粗鄙的性愛字眼,要么是具有表演性質的玩弄語言的字眼。在情感上,這類詩歌追求自我解放,雖然大部分詩歌僅僅停留在肉體欲望,而沒有對這種欲望更深層次的探索,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類詩歌對于身體觀念的變革起到了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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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王晨雨露,湖北大學文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