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欠你一個擁抱

言吾語

很多年以后，顏年成為了“人工智能之父”，人工智能機器人也成為了人類最好的助手，可是他的身邊，再也沒有出現過人工智能機器人的身影。

年幼的我，最容易孤獨

顏年開始有記憶的時候，B111就已經出現了。父母外出務工，將他留給了行動遲緩的奶奶照顧，也許是怕他無聊，他們離開之前買了一款性能最差也最便宜的人工智能機器人陪伴他。

那時，顏年好奇地盯著人工智能機器人問：“你是誰？”

“我是B111型AI，也就是人工智能機器人，小主人可以為我命名了。”電子音一板一眼地說。

顏年不能理解：“既然你已經有名字了，為什么還要我命名呢？不過B111這樣的名字，還真是很奇怪呀。”

B111不說話了，因為它正在給自己設定名字：B111。其實這種智商不足的情況很容易被人看出來，可是對于年幼的顏年來說，它就是比他厲害好多的小伙伴。就算同齡人不喜歡同他玩，只要有B111在，顏年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顏年愛挑食，跟那些一板一眼地按照營養表攝入食物成長的孩子有明顯的區別。大家都說，吃油炸食品會導致智商與身體發育不健全，可是顏年的奶奶心軟，總是偷偷地給他買他最愛吃的炸雞。

B111忠實地提醒顏年，給他列了兩三頁他不應該吃油炸食品的理由，那上面的分子式顏年還看不太懂，只能小聲地跟它說：“可是，我還是想吃一點點，吃一點點就好了，B111你能計算出來那么一點點對我的傷害嗎？”顏年比了比一小截的手指。

B111又沉默了，遇到讓它為難的問題時它就會卡殼，顯得木訥與笨拙，然后它說：“……對不起，小主人，我算不出來，不過那么一點點的話，大概是沒有問題的吧？”

于是B111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顏年愉快地吃著“垃圾食品”長大了。

顏年的智商與身體發育的確不平衡，或許是因為營養不良，或許是因為他從來都不愛戶外活動，他最喜歡的就是呆在家里同B111下棋。

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B111跟他下棋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每一步都要想很久，有時候因為CPU（計算機中央處理器）過載，電腦直接死機。

可是顏年還是愿意等一等，哪怕B111沮喪地問他：“阿年，跟我下棋是不是太無聊了？”顏年托腮看著它——其實是看著一臺舊電腦，它只是一臺連自己的臉都沒有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他笑著告訴它：“你是我所有的對手中最厲害的。”

這時候B111總是心滿意足地沉默下去。

所有為人類服務的人工智能機器人都是一板一眼的，B111也是這樣，但是它實在是太愚鈍了，可以做到一板一眼地看著顏年偷偷地將苦瓜汁倒掉而不聲張，可以一板一眼地無視人工智能服務條款，將顏年的稱呼從“小主人”變為“阿年”……

這些行為都是沒有關系的，只要顏年開心就好了，這難道不是它被設計出來的初衷嗎？它這樣想著。

阿年，我很想給你一個擁抱

在學校，顏年努力地避免與同學起沖突，B111甚至在網上找了許多“一笑泯恩仇”的故事，給他灌了不少“雞湯”。

顏年從來不愿意相信那些“雞湯”，但是他不想讓B111失望，有模有樣地學習著那些“雞湯”。努力與欺負他的同學搞好關系。

可是顏年還是跟人打架了。

顏年鼻青臉腫地回來時，B111操著它那電子音大呼小叫：“阿年阿年，你怎么又跟別人打架了啊？”B111焦灼地問他，像是恨鐵不成鋼的父母。

顏年垂著腦袋：“他們說，B111型人工智能機器人是設計者的敗筆，這樣的垃圾應該趕緊回收。”但是他從來都不覺得B111是垃圾，有時候他也知道B111是人工智能機器人中最笨的，但是笨一點兒也沒什么不好。

于是顏年對那些人夸耀的人工智能型號開啟嘲諷模式，最后得出了一個結論：“還是我家的B111最好了。”

都在最熱血的年紀，顏年的話對少年們來說就是一種冒犯，最終顏年免不了挨了一頓拳頭。

“阿年，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B111雖然笨，但也有常識，長年生活在顏年的安慰中的它，一直有著強大的自愈能力。然而今天，它還是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如果它更厲害一點點，顏年是不是不會被打了？

顏年抬頭看它，眼睛里是滿滿的認真：“才不是，因為B111很厲害，所以我才不愿意讓他們輕視你。”

他不需要更新型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了，有B111在，就很好了。

“阿年，如果我也有手就好了，我就可以抱抱你了。這樣的話，你會不會不那么難過了？”

顏年想了想：“我覺得我可以設計出來的，我給你組裝一個身體，你要等等我。”

我像祈禱希望一樣，期待那一天

B111一直覺得，顏年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就算是那些標榜完美型的人工智能機器人，都比不上他。所以，顏年說他會給它組裝一個身體時，B111是堅信不疑的。其他人可能做不到，但是顏年一定可以做到。在之后的每一天，B111都是在期待中度過的。

可是全世界的社區都開始行動起來，清理那些廢舊型號的人工智能機器人。經研究發現，廢舊型的人工智能機器人會導致孩子發育不健全，制造地區混亂等等。那些少年也沒有說錯，B111型真的太沒用了，所以列在了需回收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中的第一個。

顏年還沒有為B111組裝好一個機體，如何將B111的數據流嵌入芯片中始終是一個難題，稍有不慎，B111就可能因為數據缺失而成為類似于嬰兒的智商。

過不了多久，社區委員們就會拿著專門檢測數據的儀器到他家來了。顏年狠狠地抓了兩把頭發，踢翻了兩臺儀器。不不，再給他一點兒時間就好了，只要他靜下來，一定可以做到的。

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啊。

B111看著他神思不定的樣子，突然說：“阿年，我們下一盤棋吧，好嗎？”

每當顏年的情緒穩定不下來的時候，B111就會跟他下棋——它每回都只有這么一招，好在這一招總是有用的。

顏年帶著哭腔說：“好。”

然后棋局就開始了。

B111下一個子說一句話：“阿年，我好希望有一個身體啊，那樣我就不僅能夠陪你下棋了，我還可以陪你跑陪你跳，那樣你的體能就能跟上了吧。”

“閉嘴，下棋的時候不能說話的。”

可是今天的B111不聽顏年的了：“我的設計師說，會下棋的人都是非常聰明的，因為每一步都有很多種可能，需要涉及的計算會被無限平方，人工智能很厲害，是因為它能夠模擬出數據算法。你說，我們現在的生活，是不是被模擬出來的一種可能性呢？等模擬結束，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跟顏年比起來，B111就是個臭棋簍子，每一步都要花很長時間，所以每次開口都能說很多話。

顏年已經不想讓它閉嘴了，因為社區委員已經敲響了門，過了今天，它就沒有開口的機會了。“你一定是想贏過我，所以故意說這么多話擾亂我的思路吧？”顏年的眼淚一直在流。

“阿年，我期待你給我組裝好身體的那一天到來，只要有一雙手，我就可以抱抱你了……”B111用“刺啦刺啦”的電子音說，今天的電子音尤其難聽，像是帶著哭腔一樣。

社區委員進門了，還沒有下完的棋盤突然潰散成了一片片的數據。

顏年撲到B111面前，抱住冷冰冰的顯示屏：“B111，你看，我抱住你了。”

“真好……”B111的數據徹底不見之前，仿佛有電子音的殘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