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青
“我們在孵化一個東西,在娛樂行業,你說孵化期很短嗎?其實很長的,(但)要想辦法讓他被認識,被幾千萬人、幾億人喜歡,這是多屌的事情”
第一次見到王以綸是在他主演的第一部網劇《我與你的光年距離》發布會上。出生于1996年的他很自然地被劃分到高顏值“小鮮肉”行列。他是加拿大華人,2015年回到臺灣,以第三期成員的身份加入男子團體SpeXial。
任兆年見王以綸第一眼,“看到他的光跟熱是不一樣的。”用他的推手標準,王以綸是可以進入第一篩選陣營的。
任兆年從臺灣到大陸發展已經20年了。最早,他以BMG唱片大中華區董事總經理的身份來大陸尋找業務機會,隨后又轉戰影視、游戲行業,最終在互聯網時代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時天地。雖然他常常在年輕人居多的公司里說自己是老人了,但多年橫跨港臺與大陸的娛樂產業經驗足以讓他對當下年輕人的喜好有精準的判斷。
王以綸身上無疑是有這些特質的:年輕富有活力,帥氣又有點諧性。任兆年擅長的工作就是打造這樣一批新星,他把自己的判斷標準垂直到“做生意的范疇”,評判標準直接粗暴,只有一條:有沒有市場,市場有多大。如果20年前的大陸娛樂市場是新大陸的話,今天便是一個群雄必爭的大市場。任兆年深知這一點,王以綸也是。新人王以綸熟悉粉絲量巨大的Tfboys和鹿晗,也知道網劇、大電影將帶給他的時代紅利。他努力向他們學習,又保持自己的獨特性。他知道這才是人們真正想要的,共性之余的個性。
經過第一部網劇《我與你的光年距離》的合作,任兆年看到了王以綸身上的新星潛力。
任兆年終于等到了自己的“小鮮肉”。畢竟,過去二十多年,他包裝主推的藝人似乎都陷入了“審丑時代”的怪圈。任兆年打造了一批港臺唱片時代的中堅力量,周杰倫、永邦、陳小春、周惠,包括早期的彭于晏、鐘漢良等,而后者最終是在影視圈有了長足的發展。
任兆年曾為這些“經典聲音”著迷,BMG有個專有名詞體現了這些人在那個時代的地位和影響力:巨石。任兆年形容他們是探照燈下的人,發唱片也是大部分藝人的愿望,“因為唱片的探照燈是照他一個人身上,戲一照照兩三個人。”這種聚焦效應給背后的推手也帶來了巨大的動力,“我們在孵化一個東西,在娛樂行業,你說孵化期很短嗎?其實很長的,(但)要想辦法讓他被認識,被幾千萬人、幾億人喜歡”,“做一個東西被一億、兩億、三億人喜歡,這是多屌的事情。”
周杰倫對任兆年來說是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產品,“發他的唱片其實也是很偶然的,因為他唱歌唱得不是很清楚,再回想到那個年代,長得也不太好看,也不太會面對媒體,所以應該不太適合發唱片。但是有一天他把自己的唱片做好了,在沒有我們加持之下他自己選歌、自己錄,他拿出來已經把歌都弄好了。”要不要發內地是任兆年當時主要考慮的問題,“我們確實很猶豫,但是從他的歷史軌跡來看,他送給人家的歌都是第一名,他的歌確實好聽,寫給自己的歌為什么要唱成這樣?”
當時沒有快速反映市場銷量的渠道,只有發行一周后才能看到上周的“捷報”。當任兆年他們看到“捷報”顯示都在不停補貨時,他知道“中了”,趕緊加拍MV。
任兆年總結周杰倫會中的原因時,想起他簽下藝人的一個標準:跟他聊天、講話,看看他的朋友是誰,去見見他的媽媽,“至少從核心(層面)慢慢延伸出來。”任兆年多年來一直奉行這個標準,也因此放棄了許多現在大紫大紅的藝人,但他仍然堅持這個行業標準和規范。他見過周杰倫的媽媽,跟她聊天,發現她是一個很溫和的典型而不傳統的女人,良好的家庭關系是任兆年非常看重的一點。
事實如他所料,周杰倫第二張唱片開始發往大陸地區,“聲音來了。”周杰倫走紅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歸功于他自己”,但任兆年也知道,時代不同了,大陸市場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他想起自己1997年第一次到大陸的情形。拿著臺胞證的他不知道該從哪個通道入關。排隊的時候他就去問安檢,安檢人員硬巴巴地回了他,他心里一驚,覺得對方好兇,在北京生活了一段時間才明白,“北京人講話的腔調就是這樣的,我們臺灣人講話軟一點。”現在,任兆年的臺灣腔已經很弱了,能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他隨著人流擠向通道,也不知道排了幾支隊伍,只見兩邊都是烏泱泱的人往中間的出口擠。
大陸娛樂市場涌向他的也是這樣一撥人流。BMG先后攬入了孫楠、林依倫、李泉、丁微、斯琴格日樂。那時候的唱片生意做起來順風順水,基本都是照搬港臺模式,“只要臺灣做個宣傳,臺灣冒個聲音之后這邊就追了。”上世紀80、90年代是港臺綜藝娛樂的輝煌時代,港劇、臺灣綜藝、流行歌曲都流行在大陸的主流文化中。
任兆年到大陸的第二年,1998年,《還珠格格》爆紅,全民追劇也培養了一批娛樂觀眾。隨著每個業務都發生了變化,唱片業也開始大換血,金海心、樸樹、滿江、羽泉,內地樂壇進入第一個輝煌時期。
任兆年簽下的孫楠因為獨特的嗓音開始獲得市場的認可,他們也打造林依輪嘗試舞曲,成為市場亮點。演藝方面,趙薇、陸毅、陳坤、范冰冰、李冰冰、任泉等都在這一時期爆紅。
“大陸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慢慢建立(齊備的供應鏈),從藝人發掘、制造,到生產內容。”任兆年嘗到了甜頭,也意識到了港臺市場的危機,“(發展)慢下來了。”這種慢不同于渠道單一時的“慢”,恰恰是渠道多元化后產生的自身供血不足。
任兆年體會過這兩種“慢”。
1999年,任兆年挑選黃小柔等四人組成了流行樂女子組合“4 in love”。他在進行一場新的實驗,在疲態下形成一個新的造星模型:實現唱片+綜藝的多媒體通道。
一開始,任兆年只是想用一種獨創的方式推出4 in love,虛擬偶像。他看歐洲氣象報導早就開始用虛擬的動畫形象了,“下雨就帶了傘,我覺得這個會紅,所以決定做一個虛擬的歌手。”這在當時的臺灣娛樂市場是具有突破性的,“那時候整個供應鏈在臺灣是很蓬勃的,我們就做一個MV,一百萬人民幣,全是動畫”,花了四個月的時間,講了一個很簡單的故事,“四個外星人,從火星掉到地球,用歌曲拯救全人類。”
第一場簽唱會是在火車站前面的百貨公司廣場,人流聚集的地方。在這之前,這個組合都是保密的。“后來我才知道,SHE同一年發唱片,她們三個跑來看我們的演唱會回去哭了一個晚上,說她們都那么漂亮。”但并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下著毛毛雨,因為是虛擬偶像,也沒有真人,任兆年本來想像BMG這樣的大牌公司出去簽唱,肯定是人山人海,“我們是有劉德華、梅艷芳的公司”,但現場的真實情況是,“臺下都沒有人”,“公司怎么可以這么丟臉?”4 in love第一次試水顯然是失敗的。
要不要繼續做第二張唱片?任兆年想在下決定之前到大陸看一看。他去報刊亭看娛樂雜志封面,港臺地區的明星、熱點是當時的封面主旋律。大陸市場的反應跟臺灣一樣,沒有聲音。第二張唱片他還是決定回歸傳統的打法,“變真人出來,大家接受不了虛擬的偶像。”第二張唱片還是忐忑的,因為信息的不對稱,他沒有辦法獲知唱片的受認可程度,即便是印廠最終報上來的加印數量,那也是好幾個月之后的事了。第二張唱片在臺灣也不溫不火,由于種種不可調和的原因,任兆年干脆解散了4 in love。隨后,他才收到大陸市場的回饋,“中了”。《一千零一個愿望》成為膾炙人口的金曲。
“但是(組合)已經解約了,這和信息不對稱有很大關系。如果回溯到我們有很多互聯網可以查,我們打法肯定不一樣。”傳統的盈利模式,依賴CD、演唱會、巡展、冠名、贊助,“唱片公司還有很多還在,還有很多知名的品牌在,他們賺錢的利潤方式也變了。”因為互聯網時代來了。
互聯網時代能彌補任兆年打造4 in love的缺憾,但更深層次的變化也幾乎解構了整個行業,導致港臺娛樂市場快速走向滑坡。隨著mp3和互聯網下載的興起,唱片公司不能只靠賣專輯過日子,也越來越難打造金曲,因為人們通過互聯網接收信息的渠道快速增長,他們越過港臺找到了歐美文化發源地,對港臺娛樂的認同感也迅速降低。
草根娛樂也在互聯網時代快速來臨。好的點子、好的音樂都可以通過互聯網傳播出去成名,一兩首紅歌后消失在人們視線中的大有人在。而資本大量涌入,娛樂形態也在扭轉,比如大陸許多公司開始直接購買日韓、歐美節目版權大批量造星。
“我們流行大部分是要先做年輕人,你現在如果來看(收視率),電視可能都是四五十歲的看,年輕人都用手機看互聯網”,“1997年到2005年這段時間(大部分)是看傳統媒體,但是互聯網已經在增加了,(全民)娛樂開始了。”在這一時期的受眾變化中,“大家對媒體信息的依賴改變了,年輕人知道的事情也多了,不是那么好騙了,不是港臺或者其他地方來個東西就是對的了,(他們)會自己比較。”
任兆年需要改變包裝、宣傳藝人的方式,臺灣地區的市場走勢也讓他不得不面臨新的局勢,“簽藝人的方向是根據市場的趨向在轉移,我要趕快(在大陸市場)做好布局,一般的成長周期需要八年十年,提前布局,通過兩三年的栽培,這樣公司的整體收入就不會太單一。”
2001年,柴智屏打造的臺灣偶像劇《流星花園》給了任兆年啟發。《流星花園》帶紅了哈林和他的歌,用電視劇的方式做唱片宣傳,同樣也可以應用到電影中。偶像F4“也中了”。任兆年有意在大陸地區簽下一批有這樣潛質的藝人,希望通過多種渠道的聯合為危機中的唱片行業帶來生機。
他當時簽下的一位小鮮肉,現在已經穩穩當當成為一線藝人。任兆年有幕后的做派,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和當紅藝人掛在一起。簽下這位藝人也給了他一次深刻的經驗。
初次見藝人,任兆年志氣高昂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打造成新的亞洲天王,超過劉德華。說完,他發現藝人的臉色變了,“我意識到我說錯了,他不止要劉德華,我怎么會對照劉德華呢?”從那以后,他跟簽約藝人談,都不給對方找一個現實中的對標人物,“對他來講是貶義的。”
任兆年希望通過打造這位藝人順勢進入影視圈,摸索出其中的規律和門道,最后做成浪漫式的音樂影視。足足有一年時間,他都在尋思這件事。但當時的市場并不認可這樣的思路。回過頭來想,任兆年覺得反而在港臺市場冷淡時,“(應該)回到那里,從那里往外做”,“把關系拓展起來,趁著供應鏈還在,再做一部《流星花園》式的爆款。”
市場沒有給他試錯的時間和機會。任兆年找到了新的通道。
重新啟動大IP,旗下已經簽約的藝人,包括彭佳慧等過氣的歌手。當時還沒有人提出“影游漫互動”的概念,任兆年想的,是要把原有已經成熟的歌手通過新的介質產生新的收入。他想到了游戲。
任兆年找到臺灣資深游戲開發公司華義國際提出了這樣的一套方案:讓游戲里的寵物唱彭佳慧的歌,每唱一段,游戲人物可以增加20%的血值。
把歌曲變成寶物,如果是悲傷的歌,丟給對手能減少對方20%的血值。“20秒收一塊錢”,“一首歌原來賣30,現在十塊錢都沒人要”,“(而)一塊錢的收入也不會牽涉到藝人的版權版稅。”這次項目開發也讓任兆年在BMG與索尼合并后轉戰游戲行業,后來與雷軍合作,又在YY開發資源。
任兆年收到藍港互動集團創始人、董事局主席兼CEO王峰的邀約一起組建藍港影業時,整個娛樂態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中國好聲音》、《我是歌手》、《爸爸去哪兒》、《奔跑吧兄弟》等韓國綜藝節目給大陸市場帶來了爆發式的增長。以互聯網為介質的本土原創節目也層出不窮。臺灣綜藝大咖蔡康永、小S也紛紛轉戰大陸市場。
影視市場更是全面開花。2014年,業界第一次提出“泛娛樂”的概念,“基于互聯網與移動互聯網的多領域共生,打造明星IP的粉絲經濟”。這一概念最早由騰訊提出。騰訊互娛也在騰訊游戲的基礎上推出了騰訊動漫、騰訊文學、騰訊影業等四大實體業務平臺。隨后,小米、華誼、阿里數娛、百度文學等企業紛紛將“泛娛樂”作為公司戰略推進。
“泛娛樂”成為2015年“互聯網發展八大趨勢之一”。其中,整個2015年,中國影視市場規模約為1650億元,預計到2020年市場規模將超過5000億元,年復合增速為25%左右。大大小小的影視娛樂公司也拔地而起。
整個娛樂行業進入資源和資本快速整合的時代。這是任兆年的新機遇。他稱自己打造新星就像“摸骨”,與20年前不同的是,現代商業機制給他提供了一個更大的平臺。他不再需要單打獨斗,而是和一個甚至多個團隊,比如游戲團隊、電影團隊共同推進。
他挑選具有潛力的新星的渠道也變得更便捷,判斷未來走勢的方式也更暢通。王峰對他的準確定義是“合伙人”,“是各自專業領域的領跑人,同時又能與其他業務部門進行匹配與合作,能夠產生相應的各種資源互動以及化學反應。”這給了任兆年極大的自由度。
藍港影業的第一部網劇《我與你的光年距離》,任兆年大膽選用了新導演、新演員。他看到了這里巨大的市場。像王以綸這樣的新星也是。
王以綸身處這樣的大時代,野心勃勃。在這樣的起點上,王以綸對自己的定位和未來有清晰的認識,20出頭的他還專門研究過鹿晗現象,認為自己的品牌成為一個強大的IP后,也有開發與產業相關的周邊產品的多種可能性。打造與被打造,也成了合伙人的關系。
一段視頻錄制中,主持人設定了幾個規定問題,其中一個是問王以綸能不能多發微博自拍。王以綸做了一個夸張的動作,身體前傾,攤開雙手,說,“你有病吧?我已經發很多了。”新生代的方式頓時浮出水面,他們沒有掩飾,也沒有顧忌。
推手任兆年要做的,只是往前推一推。
編輯 孫凌宇 rwzkzx@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