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之地的文明細節

袁敏

我們乘坐木質快艇，在亞馬孫河上漂流。河面寬闊，河道通暢，我們這些飽受交通擁堵困擾的都市人，對這快捷的水上出行贊嘆不已。

沒想到，正當大家交口稱贊時，快艇停了下來。快艇周邊有五六條獨木舟，舟上的人正在下網捕魚。我們完全可以穿過去，為什么要停下來呢？

船長揭開了謎團：我們的快艇馬力足、動力大，如果不減速慢行，肯定會影響他們打魚，甚至可能掀翻獨木舟。

因“文明禮讓”而在烈日下汗流浹背的我們，看到漁民那一張張淳樸的笑臉，心情也變得美好起來。

叢林中的便攜廁所

徒步探險亞馬孫熱帶雨林前，當地導游給我們強調注意事項。他尤其強調，不能從雨林中帶走任何東西，也不能留下任何垃圾。

有人問：“如果需要在叢林里方便，那該怎么辦？”

導游回答：“大家徒步的時間一般在兩小時以內，行前請盡量少喝水。我也會準備一個便桶，以備不時之需。”

我不由得好奇，真有必要攜帶一個便桶嗎？

天氣酷熱，大家還是忍不住多喝了水。徒步穿行雨林一個多小時后，還真有不少人想上廁所。

導游取出一個黑色的塑料包，擺弄幾下，像變戲法似的，一個形似馬桶的便桶出現了。他找到一棵幾乎被蛀空的大樹，然后將便桶放進巨大的樹洞里，一個簡易廁所便誕生了。

大家分男女輪流上完新奇別致的廁所后，導游用繩子扎緊桶口，然后一路提著。顯然，他要把便桶拿到指定地點去處理。便桶分量不輕，導游兩手交替，衣服很快濕透了。

我們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默默地看著他，不再說話。

這個我們眼中貧窮落后的蠻荒之地，給我們上了一堂生動的文明之課。

原始部落里的尊嚴

我們乘坐的“亞馬孫之星”游輪上有一支快樂的樂隊，名叫“強壯的猴子”。

樂隊成員其實就是船員，個個都是膚色黝黑的強壯小伙子。游輪航行時，他們各司其職：舵手、大副、二副；游輪靠岸休息時，他們是快樂的樂手，每人手持一件樂器：吉他、月琴、手鼓。我們喝著香檳、紅酒，吃著烤魚、大蝦，隨著樂曲跳起歡快的舞蹈。

領隊說，“強壯的猴子”演奏的樂曲都已經制成了CD，如果我們愿意購買，他們將用賣得的錢來改善亞馬孫原始部落村民的生活。

我們紛紛購買CD，還有人提出捐款，立刻得到大家的響應。

沒想到，“強壯的猴子”收下了我們購買CD的錢，卻驕傲地拒絕了捐款。船員們說，這里的村民不接受施舍。

這樣的自尊似乎有點矯情，他們畢竟有一份不菲的薪水，未必能了解貧窮的原始部落村民對金錢的渴望。

第二天，我們去了一個叢林里的村落，村子里的草房有點像湘西的吊腳樓，但很破敗。石頭上擱一塊鐵板，就是做飯的爐灶，屋子里連最簡單的生活用品也不齊全。

村里原來有一所小學，但被洪水淹沒了。現在，孩子們只能跑到幾十里外的村莊去上學。

船員們采購了一批學習用品，分送給每個家庭的孩子們。我們要給孩子們捐款，陪同的船員再一次告誡我們：“不要給他們錢，如果你們想幫助他們，可以買一些他們制作的工藝品。給他們錢，會使他們養成懶惰的習慣，以為可以不勞而獲，這會使他們的價值觀產生混亂，對他們沒有好處。”

船員的話讓我震驚，在我們國家，捐款似乎已經成為一種常態，無論是老少邊窮地區，還是天災人禍降臨的地方，等待捐助是人們普遍的心理。捐助者多少有點施舍的感覺，被捐助者也往往心安理得，而感恩之心并非人人都有。

我從一個當地女孩手里買了一條木雕小船和一串曬干的果子項鏈。女孩要價30索爾（1索爾約合2元人民幣），我給了她100索爾，她卻堅決將70個索爾塞回我手中。我推了幾次推不掉，只好又買了一個紅木雕刻的海豚飾品和一把蒲扇。

女孩開心地笑了，那笑容真的很美。

我們探訪了一個印第安原始部落。

村寨破落，房子四面透風，木柵欄就是墻壁，屋頂是厚厚的茅草。

我們走進村寨口的一戶人家，一對貌似姐弟的孩子在樓梯上坐著，穿著草衣，光著腳丫。我們走近時，他們站了起來，臉上露出友好的微笑，一點兒也沒有驚惶之態。

我注意到，姐弟倆身后的木柵欄上，站著一只美麗的大鸚鵡。鸚鵡一身翠綠，羽冠到眼睛外的一圈毛色卻是鮮紅的，尖喙和利爪呈灰白色，泛出一層凜冽的銀光。

“這么漂亮的鸚鵡怎么會在這里？沒關起來，為什么也不飛走？”我忍不住詢問向導Usaier。

Usaier說，這只鸚鵡是孩子們養的寵物。

“他們這么窮還養寵物？”

“為什么窮就不能養寵物呢？”向導后來告訴我，這只鸚鵡是從雨林里飛來這戶人家的，當時可能被猛獸攻擊了，腿部受了傷，羽毛上都是血，是姐弟倆給它療傷，又喂它食物。從此鸚鵡就留了下來，成了姐弟倆的小伙伴。

以前見過的鸚鵡都是被關在籠子里，以學說人話而邀寵的。有一位朋友家里養了一只巴西鸚鵡，買來就會唱《東方紅》。家里每來客人，鸚鵡必表演，逗大家開心。可是，那只鸚鵡始終是被拴著的，越受主人寵愛，它離動物的天性就越遠。

而眼前這只鸚鵡，和小主人同處一屋，給它自由它也不走，完全成了這個家庭的一員。那是一種人與動物之間的真摯情感，是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狀態。

原以為走訪印第安人的原始部落，看到的必然是落后與貧窮，沒想到卻是那樣一種現世中幾乎消失殆盡的溫馨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