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清波

錢穆在北大時,一天,有人突然闖上門來責備他:“你怎么這樣無情呢?”錢穆愕然。對方便問他:“你知道胡適病得嚴重已經住院了嗎?”錢穆仍感不解,說:“剛剛才知道,怎么了?”那人便說:“胡適對你很好。有人問適之有關先秦諸子問題,他都說來問你就是了,不用再問他,可見他對你是多么器重。可是現在他病了,去探望的人踏破了門檻,你怎么能夠不去?”錢穆釋然,說:“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嘛!你把兩回事硬扭在一起說,是打算教我做什么人呢?”盡管胡適當時在北大任職權要,但錢穆終于沒有去探望他。
軍閥孫連仲的表弟賈克文,起初不愿意去投靠孫連仲,反而從保定跑到北京,應圖書館研究員劉盼遂之聘,擬擔任書記員。賈克文晚上才到,第二天早上,劉盼遂起床后要其為自己倒一盆洗臉水,不料賈克文聞言勃然大怒,說:“我是來應征做書記員的,不是來當仆人的,請從此辭去!”劉盼遂十分驚訝,連忙表示自己失言了,以后不會再這樣,但賈克文仍然堅決要走。劉盼遂只好說:“你遠道而來,如果這樣剛來就走了,我會很不心安,懇請再留一天,你如果實在不愿意在我這里做,我就介紹你去另外一個地方。”賈克文這才答應。顯然,在他看來,應聘當書記員和給老板打雜做仆人,也是兩回事。
第二天,劉盼遂便把賈克文介紹給錢穆。此后,賈克文便在錢穆府上住下。還不出十天,中日局勢有變,錢穆全家奉送錢母南歸,就請賈克文獨自留在北平為其守屋,賈克文毫不推辭。后來錢穆獨自回到北平,賈克文便獨自承擔起照顧其飲食和灑掃庭除的責任,十分盡心,儼然成了錢穆的私人廚師。錢穆喜歡吃魚,而且要鮮活的現宰現煮,賈克文自己怕殺魚,但仍然從市場買活魚回來,放在案板上等魚自己死去再烹調。錢穆喜歡吃白菜,賈克文便每次買回白菜,將最好的白菜心炒給錢穆吃,自己用外邊的葉子炒了再吃。錢穆十分奇怪,有一次問他:“你過去剛來北平在劉盼遂家,劉君僅僅要你倒一盆洗臉水,你就受不了,憤而辭去。現在你在我這里,成了一個廚夫,你卻能忍耐下來,這是為什么呢?”賈克文說:“我來您這里,還沒有十天,您全家南歸,就信任我讓我獨自為您守屋。您對待我就像是一家人,沒有半點疑忌,讓我感到您就是我家里的長輩一樣。您又把每月的開支都交給我管理,從來都不過問,這么信任我,我更加感動,只等以后師母回來我向她交賬,如果沒有虧欠我就心安了。總之,我侍奉先生您,感覺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侍奉老祖父,請您不要再見外了。”
顯然,錢穆當初收留并聘請賈克文為自己幫忙,和尊重、信任賈克文的人格,也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