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淚的冰雕

落淚的冰雕

□ 紫貝珠

靈魂的每一束激流都是各自好好活下去的鼓勵，只因曾經愛過，只因曾經擁有

通常男人會對愛過的女人說，我會永遠記得你。而女人會對男人說，我會忘記你。一個記得，一個忘記，代表了不同的心理狀態。當男人說我會永遠記得你的時候，恰恰表明了把一段感情完全放下了。而女人說我會忘記你的時候，卻是因為放不下。因為放不下，才會努力讓自己忘記，好像從來沒有受傷的樣子。

前段時間網上一段視頻讓全世界震撼，很多人忍不住流淚。這段視頻是世界著名行為藝術家瑪麗娜關于愛情的行為藝術作品。瑪麗娜有著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她是一個忠于實踐的行為藝術家，她的一切都是藝術的化身，包括她的愛情。

1976年，瑪麗娜在荷蘭阿姆斯特丹遇到了她的靈魂伴侶——來自西德的行為藝術家尤利。兩人從開始相愛到最后分手，都在實踐著“行為藝術”。兩人從相愛開始就合作一系列與性別意義和時空觀念有關的雙人表演作品。他們自稱是“聯體生物”。在表演“死亡的自我”時，兩人將嘴巴對在一起，互相吸入對方呼出的氣體，17分鐘后，他們的肺里充滿了二氧化碳，都倒在地板上昏迷不醒。這一表演探求的是一個人“吸取”另一個人生命的毀滅性能力。兩人這種“共生”的藝術生涯持續了12年。1988年，兩人的感情走到了盡頭。瑪麗娜希望以浪漫的方式結束這段“充滿神秘感、能量和魅惑的關系”，于是他們展開了一次精神之旅。他們將地點選在了中國，以長途跋涉的方式，歷時三個月，結束12年的愛情。瑪麗娜從渤海之濱的山海關出發，自東向西；尤利自戈壁灘的嘉峪關，由西向東前行，兩人最終在二郎山會合，完成了最后一件合作作品《情人——長城》。他們各自行走了2500公里，在中間相遇，然后擁抱揮手告別。

2010年，瑪麗娜在紐約曼哈頓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個人回顧展“藝術即為當下”。她在博物館中放置了一張木桌和兩把木椅，連續三個月，每周六天，每天七小時，她都會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另一張椅子則是為參觀者準備。人們排著隊依次進入，旁觀她和其他人的眼神交流。她靜靜坐著，一動不動，盡管頭頂的燈光烤得地面熾熱，她還是堅持穿著純色拖地長袍。長袍將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她的兩只手略顯僵硬地放在膝上。她始終直視前方，面無表情，而觀眾則想盡一切辦法來激起她的關注。在這次長達716小時的藝術表演中，瑪麗娜直面并接受了1400名觀眾的挑釁與質疑。有人對著她大叫，有人默默垂淚，有人試圖用沉默對抗沉默，有人穿了像她一樣的衣服向她求婚，有人在她面前突然脫下衣服，赤身裸體，試圖激起她一星半點的心動，但她始終都像一座冰雕，沒有任何反應。而有些人僅僅坐在她對面盯著她的雙眼幾十秒，就崩潰了。人們甚至建起了一個名為“令我落淚”的網站，分享這一體驗。這場行為藝術引起了轟動，吸引了很多名人前來參與，但她仍然一動不動。

但是有個人的出現，結束了瑪麗娜的無動于衷，那就是她長達12年的情人與合作伙伴、德國行為藝術家尤利。當尤利坐在瑪麗娜對面的椅子上時，她不禁流下了眼淚。他們伸出雙手，十指相扣，在分手22年后，終于達成和解。瑪麗娜從椅子上緩緩站起，宣告這場行為藝術的表演到此結束。

她想不到他會來，在長達12年的相愛和長達22年的分手之后，尤利和瑪麗娜已經是滿臉的皺紋和蒼白的頭發。再一次十指相扣，是因為情若在，愛就在。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會遇到一個沒法永遠在一起的人，當多年的陌路途徑的時日終于成為饋贈，當他坐在她的對面深情地凝望的時候，沒有什么可以悔恨，靈魂的每一束激流都是各自好好活下去的鼓勵，只因曾經愛過，只因曾經擁有。盡管相聚一抱，僅為告別。

（摘自《莫愁·天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