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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辛欣

律師斯蒂夫替政府指定的窮犯人辯護,而人可能窮到連電話都沒有,他得替被抓進監獄得交錢保釋出獄的犯人上門找家屬。當他替人找家屬的時候我就跟著他。
這個星期天,他為一個涉嫌販毒的18歲黑人去找他媽。我們開車穿過城里馬丁·路德·金當年布道的教堂,穿過一個保險公司大老板的豪華舊宅,這人是黑人另一個榜樣,父親那輩子還當奴隸呢。過中產階級黑人小區,過赫赫有名的黑人大學,我開始看見賣烈酒的招牌了,這是白人街區看不到的一景,然后,我們車開進一片暗紅色磚樓。這種樓在美國各大城市都可見到,高點兒矮點兒,都是沉甸甸的顏色。統稱“計劃住宅”(Housing Project),是上世紀30年代到60年代聯邦政府為低收入者修建的。孩子們在樓中間的空地打籃球,空地邊上曬滿大幅白床單,陽光下耀眼著,亮出買不起洗衣機的家庭內部情景。
樓梯里一股尿臊味,昏暗墻壁涂滿怪誕的畫。敲門,沒人應。旁邊門響了,鄰居探出頭來,是個抱孩子的女人,瞪著眼看我,我分明比墻上怪畫更怪——打哪兒冒出個黃皮膚黑頭發來?
瞪了一會兒,這鄰居說,兒子媽在她媽媽家。鄰居這么說的時候,透過門縫,我看人家桌子上的奇異擺設。
媽媽的媽媽住同一條街。是一座歪爛的房子。里面忙乎!大人吼,孩子竄,電視連吼帶竄跳畫面——一堆孩子滾在地上搶控制器,鍋里噬啦啦炸著雞腿。這房子里住著媽媽和兩個女兒還有女兒們的孩子們。
涉嫌販毒男孩兒的保釋費是五千塊。開庭時候被告上庭,這錢就會還家人。但是當媽的在失業,拿不出錢來。他姐姐在快餐店做三明治,也拿不出錢。另一個姐姐有三孩子,自己還靠政府救濟呢,她一個14歲兒子在警察局也有犯罪記錄。美國年輕黑人三分之一有犯罪記錄。也許那個孩子沒那么可怕,沒準兒就是在人家汽車上亂畫來著。城市另一頭白人區一幫富裕人家的中學生剛剛把高爾夫球場圍墻炸了個大洞,在網上拿到的炸藥配方,斯蒂夫代理其中一個被抓的孩子,那孩子爹自掏腰包請律師。
而這一大堆女人和孩子的房子里沒有成年男人,美國黑人百分之六十是非婚生,女人和孩子是黑人街區一種標準家庭畫像。媽媽們的媽媽擁有這房,她還在干活兒,在流水線上打包,她也湊不出保釋錢。
女人看見我都很意外,不過,誠懇地,一致地說,很榮幸見到你。律師對窮人實在太遙遠了,肯帶著妻子上門,起碼讓人覺得寬心。女人們帶上我們,去找她們最小的妹妹。
小妹妹也住同一條街,住在一棟整潔的小房子里。叫我意外的是,這里有個大男人,手上的戒指示意他們結了婚。這房子客廳墻面手繪熱帶風光,飄著非洲幻覺。這兩個不一樣的房子有一點相像,都掛鑲長穗的厚重絲絨窗簾。窗簾都拉得很嚴,室內都挺暗的。
印象最深的是照片。我從來沒在中國人家里見過像黑人家里這么多的家庭照片。孩子們的畢業照非常突出,頭戴博士帽,手握一卷文憑,咧嘴笑的白牙和明亮的眼睛。脫離貧困的口號是“接受教育”,能堅持到高中畢業,是單身媽媽督促出來的大驕傲啦!連小學畢業也是大驕傲!
到處有一個相像之處,連同我從門縫看的鄰居在內,在每一個家庭的餐桌上,不管是一天的什么時候,桌面上總是擺好刀叉、盤子,放著折疊的紙餐巾。讓我想起《猜猜誰來吃晚餐》的舞臺設計。那出戲是白人女兒帶來一位黑人男朋友。而在這里,也許女人們在等待自己的“黑馬王子”?也許,是因為看多了黑人電視肥皂劇,把生活照著電視劇布置出富有的夢境?
這個小女兒大學畢業,在政府里做事,管的是審查準備雇傭的人有沒有犯罪背景。清水衙門的妹妹也拿不出這么大數的錢。于是,大家一塊上媽媽的媽媽的媽媽家。
老祖母住旁邊一條街上的“計劃住宅”里。屋子里也沒有男人。老祖父早死了,黑人男人常比女人死得早。這里,過道墻上干凈,屋子里也干凈。幾乎沒有家具。有一個小餐桌,一對椅子,一個床,一個爛沙發。對于老祖母來說,這就夠多的啦!還有個電視,已經太好啦!老祖母是在泥巴屋、泥巴煙囪邊長大的。這里滿屋子都是照片,擁在家庭記憶中間的老祖母,正坐在爛沙發里看電視。電視沒接電纜,兩根天線中的一根還斷過,用小繩綁著,畫面模糊著,老祖母對著電視哈哈樂著。她一輩子做工,有一份微薄的退休金,老祖母好像中國老人,省吃儉用,一分分攢著,她拿出來交保釋的一半錢,其余一半,由她女兒和孫女們湊齊。
一個女性為主的家庭,一個姐妹非婚生的孩子,是所有姐妹包括母親和祖母的孩子。而幾代人住一個房子,而幾代人的房子彼此靠近,這種“四世同堂”的黑人情況,像海外群居的我們中國人?像China Town?也許我們的人多不喜歡這樣的比喻呢。
也是這個星期天,我跟幾個受過高等教育的自己人一起吃飯,有人一邊訴說公司里的種族歧視,一邊就在身邊收桌子的黑人面前用中文說“黑鬼”。這叫我暗生羞愧。是的,美國三分之一黑人生活在四口之家年收入兩萬美金以下的貧困線里。是的,黑人街區的犯罪率很高。但是私生活和在美國的中國人不一樣,黑人的投票率極高,和中國人內斗的、散沙的、沉默的形象不一樣,黑人投票傾向的一致性高到百分之八十五。其實我們自己有一種感覺,我們是躲在人家聲張的背后得利。和高唱卡拉OK,以模仿任何歌星自得的我們中國人不一樣,黑人窮男孩兒們,在籃球架前跳著,嘴里編著“饒舌”(Rap),歌和球,傳遞著藝術,造就出這個國家流行文化的大現象。
我有時候想大喊:同住在人家土地上,拿人家永久綠卡,當人家公民(宣誓效忠美國的時候嘴對著心嗎?)你當然有隱私權躲在各種“中國城”里,不管念了幾個學位,學位都是急就章為飯碗的,是文化無知無視的,吃著說著股票、車子、孩子(孩子恐怕看不起你說的這些呢),公然管人家叫“黑鬼”的自以為是碩士!博士!雙博士后!全是高科技或者什么都不是但還是男人和女人的人呢,就睜睜眼,就看一看眼前的黑人的女人和男人,就看人家是怎么搭配穿戴!在服裝,在墻面,在藝術創造中,黑人太有貢獻,以膚色,以背景,透徹著顏色的奇妙……
我不想喊,我常常覺得很慚愧。就當我的白人丈夫和黑人女人們討論著嚴肅的罪與錢的問題,他們也說著一些輕松的話題,說著同是他們自己的球星和歌星,聽著人家的音樂,坐在人家的照片中間,我涌起一絲羨慕,一片寂寞。
(摘自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選擇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