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就像下一場春雨

■ 劉 墉

生病就像下一場春雨

■ 劉 墉

昨天晚上，我生了一爐火，你卻走過來，坐在爐邊喊“好冷”。媽媽說你大概因為白天太累了，叫你去洗澡。洗完澡，你就睡了。媽媽要爸爸摸摸你，有沒有發燒。爸爸摸一下，不燙，就放心地跟媽媽下樓了。

熄了燈，爸爸不知為什么，一直心不安，又爬起來回到你房間，再用太陽穴靠靠你的太陽穴，才發覺你真的發燒了。用溫度計量，居然三十九度半。

媽媽喂你吃了顆退燒藥。你坐在床上把藥吞下去，又吐了出來，渾身發抖，咧著嘴，直叫好苦，不要吃了。媽媽只好拿來藥水，喂你喝下去。你又直叫惡心，隔了許久，才躺下，嘴里卻一直念：“明天考試，怎么辦？”

“那有什么關系？”爸爸安慰你，“生病了，就得在家休息。如果明天早上還燒，就得去看醫生。”

果然，你今天早上還發燒，可是帶到門診，看不出什么毛病，只是喉嚨有點紅，因為化驗不出鏈球菌。醫生連藥都沒開，說八成是感冒病毒，多喝水，自己會好。

回家的路上，你一直抱怨，說班上好多同學都感冒。坐你對面的男生，一直對你咳，又怨交響樂團的一個同學，在你旁邊擤鼻涕。

“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媽媽說，“表示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感冒，你還比別人強呢，最后才招上。”

“我最倒霉！”你說，“要考試了，卻生病，還不如早一些感冒。”說完，就哭了起來。

孩子，你的病，你的淚，看在爸爸眼里，多心酸哪！但是我們也無能為力。這世界上，別人最幫不上忙的，就是你的健康。你趕時間，我們可以開車送你；你抬東西，我們可以過去幫忙。但是今天你病，我們不能代替你生病。相反地，我們得更堅強、更小心，免得被你傳染，失去照顧你的能力。正因此，病，是最無奈的。平常你要避免得病，一朝得了，就只好泰然地接受。

對！你要“泰然”地接受，你一方面要跟病魔對抗，一方面又得跟它妥協。得了病，有什么辦法呢？病魔把你打倒了，你只好倒下，等到體力恢復，再重新站起來。如果你倒在地上一直哭，對你“再站起來”，會有什么幫助呢？所以病不可悲，可悲的是覺得可悲這件事。

你知道爸爸和哥哥都因為生病時而得到好處嗎？

我讀書的時候，有一天半夜突然吐血，醫生檢查，嚇一跳，已經是很嚴重的肺病，立刻辦了休學。我的學業一下子停擺了，連私人的國畫課都不能去上了。但是我在家自己畫。沒了老師的畫稿臨摹，反而逼得我自己創作。病好后，我的畫進步得連老師都大驚。我還在休學期間自修詩詞，從現代詩到古詩，使得我在文學上有了很大的進步。大學時代就做了詩社的指導老師。

我后來常想，如果不是因為休學一年，可能考不上第一志愿師大美術系，也不可能早早就成為詩人、作家。

連你哥哥都得了生病的好處。那時候你還小，大概不記得了。他高三的時候突然得了水痘，因為怕傳染給你，我們不準他下樓。兩三個禮拜，他就一個人躲在樓上，一邊養病，一邊準備高中會考。結果他的SAT幾乎得到滿分，從而被哈佛提前錄取。

想想，爸爸和哥哥不是都“因病得福”，逆來順受，非但沒損失，還有了收獲嗎？

今天的天氣特別暖，加上下小雨，院子里的雪，一下子都融化了，露出下面綠綠的草地。爸爸突然想起中國古人的兩句話——老年人得病，如同秋雨，每場雨之后，就變涼一些；少年人得病，如同春雨，每場雨之后，就變暖一些。

樓上傳來你拉小提琴的聲音。爸爸好像在你的琴音里聽到更成熟的心情……

（摘自《成長是一種美麗的疼痛》接力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