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奇幻森林

黃文軍

當我還是一個小小孩的時候，看什么都是巨大的。

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是巨大的，宛如一頂野營帳篷。

五層高的大自鳴鐘是巨大的，仿佛一棟摩天大樓。

田野中央的小土丘是巨大的，好似一座巍巍大山。

石拱橋邊的防護林是巨大的，儼然一片奇幻森林。

沒錯，在當時的我眼中，那個僅有數百平方米的小小天地，絕對是片充滿了魔力的奇幻森林。

森林雖小，植物種類卻十分豐富。雖然我當時只有狗尾巴草那么高，卻已經能認出桑樹、水杉、香樟、蛇莓、葎草、垂盆草、蒲公英等很多大樹和小草了。當然嘍，我并不是什么神童，嘴上說說還行，寫是萬萬不會的。

對于還是孩子的我而言，桑樹可是最最要緊的樹，第一是因為翠綠色的桑葉可以喂蠶寶寶，第二是因為深紫色的桑果可以喂自己肚子里的饞蟲，第三是因為桑樹上能抓到金黃色的桑天牛。相比柳樹上的星天牛，桑天牛可是威武雄壯多了，尤其是那對又彎又長的觸角，像極了孫悟空頭頂的猴毛。抓幾只放在一個舊皮鞋盒子里，總能引發一場激烈的戰斗。最有意思的當然是每個人精心挑選出一只自己抓到的最厲害的天牛，讓它們互相進行決斗。當然嘍，小孩子是不能賭博的，贏了就哈哈大笑，輸了也不必嗚啦嗚啦哭鼻子。

那個時候，我們并不知道天牛是十分可怕的農業害蟲，但大人們顯然是知道的。為了騙我們去捉更多的天牛，大人們精心編織了很多故事。比如，把桑天牛抓起來，放在屋子里，夜晚來臨后，它會幫我們捕捉蚊蟲；又比如，摘幾片構樹的葉子，將流出的白色汁液喂給天牛吃，可以讓它們活很久很久；再比如，抓很多很多的天牛，用線綁住它們的頭頸，當它們集體飛翔時，可以帶著我們飛離地面……

對于大人們的荒誕故事，當時的我們簡直是深信不疑。現在想來，這些故事還真有童話氣質呢！難道，這就是我長大后選擇寫童話的緣起嗎？

當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一分錢還是一種很厲害的貨幣。只要集齊15個一分錢，就能買一根甜滋滋、涼颼颼的赤豆棒冰。不過，要集齊一毛五分錢，對當時的我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可能需要我考個一百分，或者是攢上一個禮拜的零花錢。

有一天傍晚，你們猜到發生什么了嗎？沒錯，我真的真的真的在小樹林里撿到了一分錢，那是一枚掉在草葉上的銀光閃閃的硬幣。我喊了好久“誰丟錢啦”，都沒人答應。于是，我戰戰兢兢地把它放進了口袋里，打算第二天交給警察叔叔。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第二天我換了一件衣服，并沒有帶著那枚硬幣去上學。

撿到東西私吞是要被抓起來的！整整一天，我的腦海里都在反反復復回蕩著這樣一句話。教室外的走廊里傳來教導主任的皮鞋叩地聲，我以為是來批評我不誠實的；學校外面飄來警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我以為是來抓我進監獄的……整整一天，我都魂不守舍，如坐針氈，這也是我至今還記得這件事的原因。

至于那天我有沒有因為老是思想走神而挨老師的批評，我已經不記得了。

至于那枚一分硬幣究竟去了哪里，你們猜猜看呢？

其實，最后我還是將那枚硬幣上交給了某個人，只不過某個人卻輕描淡寫地把它丟棄了。小孩子的心，有時候就是被大人不經意的一個動作給傷害了吧。

當我成為一個“中孩子”的時候，我就開始迷戀星空了。雖然在我們的詞典里，并沒有“中孩子”這種說法，但我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詞啦！

夏天的夜晚，我們會圍坐在屋子前，抬頭數星星。那時候空氣澄澈，燈光黯淡，星星簡直多得數不清。我們會爭執宇宙究竟有多大，世界是怎么產生的……呵呵，現在想來，當時的我們還真是人小鬼大，居然敢討論起這些天文學家都沒有定論的宇宙終極問題來了。但事實上，我們的討論始終停留在兒童思維層面，都是與神話故事相關的。也就在那個時候，我們偶然間看到了一顆漂亮的流星。大孩子告訴我們，假如流星落到地面，就會成為隕石，而隕石是一種非常非常非常珍貴的東西。于是，奇幻森林又成了我們尋找隕石的地方。只要一放學，我們就會去那里，矮下身，低下頭，這里瞅瞅，那里瞧瞧，結果，隕石沒找到，蜈蚣、蚯蚓、蟋蟀、螻蛄，倒是邂逅了一群又一群，沒被一些可怕的蟲子咬傷，還真是走運呢！

當然，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我還是撿到了幾顆漂亮的小石頭的。二十多年過去了，有一兩顆小石頭，我還保留著呢！

關于奇幻森林的故事，還有一段非常可怕的記憶。那時，我已經是大孩子了。我們撿了一堆枯枝落葉后，在那里舉辦野餐會。至今還記得，我們煮的黃豆，并沒有熟透。根本來不及讓它熟透，水才開沒多久，我們就被大人們轟出來了，每個人還挨了一頓惡狠狠的臭罵。原因嘛，當然是害怕我們這些熊孩子把樹林點著啦！但我們的奇幻森林，最后恰恰是被大人們砍伐殆盡，并澆上水泥蓋了房子的，這當然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現在，我特別想知道，在你們的生活中，有這樣一片奇幻森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