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單車

戴雨杭

夏日午后的陽光帶著殘余的熱度涂在眼皮上，空氣里被加溫的桂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運動會后不堪重負的雙腿沉重、癱軟，此刻的我一點都不想動彈。然而目光流轉，我看見了那輛自行車。

那是輛并不大的折疊單車，深藍色，是小學三年級時國慶節那天和父親一起去買的，它曾經承載著我多少歡笑和汗水啊。如今回家的次數少，作業占用的時間又多，這車早已給弟弟騎了。但是弟弟顯然并不如我那般愛好運動，單車的坐墊上已落了一層灰。

看著它，我還是忍住腿的酸痛站了起來，拿塊抹布擦了擦車把和坐墊，把它推出門，左腳踩上踏板，翻身上車。

小學的時候騎單車，總是幻想著自己是在翻身上馬，揚鞭一揮，就將“一日看盡長安花”，那感覺太爽了！我還特別喜歡騎得很慢，繞著樹繞著小池塘轉圈兒——腳并不著地，卻仍舊行動自如，這給我一種“漂浮”的滿足感。那時的自己有太多稚嫩的想象。

自行車是家長允許我所擁有的速度最快的代步工具，所以我特別喜歡它。騎過田野，我會幻想自己騎著一匹白馬沖向百里外的孤塔，去營救那位長發如瀑的萵苣姑娘；騎過樹林，我會幻想自己是長有翅膀的精靈，聽得懂樹的低語和鳥兒的情話；我仰起頭看天，會幻想自己在云海間馳騁，向東是云霧繚繞的南天門，向西是雅典衛城有著黃金分割比的古建筑遺跡……騎著單車，穿過田野，穿過樹林，穿過風……那是純粹而簡單的快樂。那時，單車上，我灑落了多少汗水！

我努力驅使不堪重負的腿再次接近當年的速度。

太奇怪了，騎車上路后，仿佛整個世界換了面貌，路面變得光亮，天空變得開闊……身上每個細胞都興奮得想要高歌，仿佛幾百個日夜過去，再次與故人重逢一樣，有一種自心底涌上來的喜悅。

小時候的那些夏日的光影與汗水并沒有消弭，而是刻在這輛車上，也刻在我內心深處。記得我曾寫過一篇說明文，介紹“肌肉記憶”。身上這些并不具備思考能力、只能傳達觸覺與感覺的肌肉，卻有著遠比大腦頑固的記憶力。縱使大腦已經忘記，肌肉卻可以記起，它記得動作的內容，動作的幅度，相應的對策……甚至記得當時的興奮與快樂。我騎著單車，種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記憶這東西，好神奇，有些事或物你可能會主觀地忽略它，甚至刻意忘掉它，而它卻已悄然刻在你的腦中、你身體的細胞中。當你某個時刻觸發了它，所有的記憶立刻死而復生，重見初心。

我記憶中的單車，載著我快樂的、充滿奇幻想象力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