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書單，靈魂的毒藥

宋石男

一年就要結束，各種書單忽然像王寶強的粗口一樣跳出來，在我朋友圈里出沒。它們臉上都刻著兩個血紅大字：年度。

有書單叫“2015年你不能錯過的10本書”，我點開一看，這些書呼嘯而來，如同車禍，我們必須全部錯過。

有書單叫“2016年你必須要讀的10本書”，我點開一看，幾乎都是大投機犯寫給小投機犯的經管勵志與陰謀論書籍。

還有書單叫“比爾·蓋茨2015年吐血推薦的10本書”“奧巴馬2015年讀后感受最深的10本書”，更有甚者，“3萬網友票選出的2015年10大好書，你敢不讀嗎？”這3萬網友似乎都像被電視觀眾起訴的趙薇一樣，正瞪著你呢。

當然更有出版社監守自盜的年度書單，書店拿紅包、去庫存的年度書單，媒體照顧關系戶順便假裝有文化的年度書單。他們以龐氏詐騙犯的心機、互聯網金融傳銷的感染力以及PM2.5爆表仍在北京跳廣場舞的大媽的堅忍，把這些書單刷到微信、微博、APP等每一個角落。

在我看來，大多數流行書單都是靈魂的毒藥，如果一個讀書人要遵循這些書單來讀書，無異于騎士殺掉自己的馬。

套用19世紀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的話，當你追逐各種流行書單時，書單制作者正在代你思想，你不過在遵循他的意圖。你的思維在追逐書單時停止了，因此會有輕松的感覺，同時還會泛起即將獲得最好的知識及思想的幻覺。但實際上，你的頭腦正在成為他人馳騁的狩獵場。迷信書單的人，將失去獨立追求知識與思想的能力，正如經常戴美瞳的人將失去真誠的眼神。

你收藏的書單越多，你越相信這些書單，你就越愚蠢。

真正有價值的書單只能自己開給自己。這倒不是說我們不能向任何人請教書目，也不是說我們不屑于任何一份專業的參考書目，而是說如果我們不具備給自己開書單的能力，在認知上就永遠只是巨嬰。

自己的飯要自己吃，自己的書單也要自己開。我曾跟我的學生說，你們總要我推薦書目，是的，我可以推薦，但是，我更希望你們在勤奮閱讀與艱難摸索中，自己找到那些閃閃發光的書。我還要告訴你們，世界上沒有必須讀的書，只有你在某個階段，針對某個領域所發現的自己不得不讀的書。依賴他人來幫助自己找到好書，恰如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還需要別人給他喂飯。

為自己開書單吧，從一本書找到一堆書，就像通過一個人認識一群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眼睛、腦子與手，那就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腦子去想，自己的手去寫。知識需要積累，思維需要發展，書單也需要在積累與發展中由你自己開出。

古希臘的色爾澤克斯望著自己漫無邊際的龐大軍隊時掉下了眼淚，因為他想到百年之后，這些人將蕩然無存。而我們所見堆積如山的年度書單，用不了百年，只需要我們吐口痰的時間，就會蕩然無存。

（摘自《視野》201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