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人,他們想回家過年,內心卻無比害怕,這個別人期盼的新年,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年關”
又是一年春節,漂泊在外的人終于有了回家的理由,機場、火車站、汽車站……背著大大小小包袱回家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的心里無不涌動著一份感動。倦鳥還知歸巢,何況那些身不由己的游子。
家是什么?是一輪彎月,陪伴著你度過每個孤寂的夜晚;是廣闊無垠的大海,容納你的每一份小情絲;是有風掠過的深山,平靜而安寧地等待著你的歸來。過年了,想念母親的那一口熱菜么?想到父親站在家門口期盼孩子歸來的眼神,會不會淚流滿面?
但是,還是有一群人,他們想回家過年,內心卻無比害怕,這個別人期盼的新年,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年關”。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日頭從坡上走過,照著我窯洞曬著我的胳膊,還有我的牛跟著我……”2017年1月9日的中午,高靖所在的酒店突然放起了這樣一首歌,他的內心突然像被針扎了一樣痛。
“我家真的就在黃土高坡,可是自己已經5年沒有回家了,所幸父母身體還健康。平時還行,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特別想他們。”高靖說這段的時候,眼神使勁地向上看。
高靖今年31歲了,是這家酒店的餐飲部經理,他在這家酒店做了整整8年,做過門童,做過服務員,還做過客房保潔員,前三年的時候,每逢過年,他都要回家。高靖家在寧夏自治區鹽池縣王樂井鄉牛記圈村,每次回家都要從北京到銀川市,將近20個小時;然后從銀川到家鄉坐汽車五六個小時。因為北京到銀川只有六列火車,搶票就是最大的難題,那些年,為了回家過年,他常常在火車站通宵排隊,只要能買上一張無座票,他就像中了彩票一樣開心。
高靖說:“我們放假一般7天左右,路上的時間差不多就要四天,所以在家也只有72個小時,雖然時間很短,但是能夠見到父母,就特別高興。”
在酒店干了三年后,高靖的職位也有了變化,那一刻,沒有學歷的他更加珍惜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工作,這五年來,每一個年三十,他都是在酒店度過的,他沒有請過一天假,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了工作,因為他知道,倘若自己有一絲松懈,或許就會有更年輕,有文憑的人把他取代,而離開了這個崗位,是否還能有這樣的薪酬,他真的沒有把握。
每當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高靖都會給父母打個電話,說的最多的就是,“錢收到了嗎?明年,我一定回去陪你們過年。”
“春節變‘春劫,不想回家”
1985年出生的劉晴,老家在安徽宿州,目前在電視臺做編導。2015年結婚第一年,她和丈夫年三十在山東的公公婆婆家,大年初三轉戰到安徽。那一個春節,讓她徹底發完了紅包。
劉晴說:“沒結婚的時候,回家還有人給我錢,這一結婚,完全不是一碼事了。”
過年的時候,劉晴給老公和自己的父母各準備了1000元紅包,雙方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一家1000元的紅包,外加來回兩個人的機票、高鐵,已經接近1萬元了,這還沒算上春節期間的日常開銷、朋友聚會、給晚輩發壓歲錢等。
“其實在北京,很多同事結婚都是200元意思一下,可是到了老家,給孩子們的壓歲錢都是500元,我們兩家的親戚還特別多,每天都得去不少親戚家拜年,去了每家的禮品也不是一個小數,我老公家那里過年還挨家挨戶吃轉轉席,要吃到大年十五左右,而每家請客,都是十幾桌吃兩頓,光是這個就要花費上萬元。所以這一個春節,我和老公存了一年的錢全送出去了。”說到這些,劉晴一直在搖頭。
中國社會問題學家胡星斗表示:“第一,三線城市的市民結構主要以土生土長的本地居民為主,人情關系較一、二線城市更密切;第二,三線城市發展以投資驅動為主,消費市場豐富程度沒有跟上消費力的增長,因此市民有較多的閑錢;第三,三線城市的物流、資源等要素成本較高,也拉動了其物價水平。諸多因素導致三線城市的不理性消費程度遠遠高于一、二線城市。”
對于即將到來的春節,劉晴說她特別想回家過年,但是想到要送出那么多的紅包,她還是決定這一年,要過一個只有老公和自己的“孤獨年”。
“不要問我的工資有多少”
在北京今年舉行的最后一場招聘會上,陳力打算再努力一把,可想不到越是臨近春節,招聘機會也越來越少。為了爭取機會,他在會場內轉了好幾圈,可招收相關專業的公司鳳毛麟角,為了能夠找到工作,他把工資待遇降了,工作地點也不在乎了,甚至連專業不對口的,他都可以接受了,即使這樣,現場投了簡歷的幾家公司給出的答復都是,“你回去等消息吧”,所以他知道希望不大。
眼看春節日漸臨近,工作依然沒有著落,陳力的心情頗為低沉。“出來三個多月的時間了,還沒有找到工作,馬上就到年末,想到春節就有點怕,現在都不想回家過年了。”他有些落寞地說道,“因為回去親戚朋友總是問來問去,心里特別煩,而且我也總在擔心工作的事情,回去了這個年恐怕也過不踏實。”
有這種念頭的顯然不止陳力一個人,工作了一年的秦嶺也是這樣。
“上學時,一回家過年,七大姑八大姨、大舅二舅問我考了多少分,班上第幾名,有沒有拿到獎學金等。好不容易工作了,原想舒舒服服過個年,沒想到親戚們的問題更多、更敏感了,悲催啊!”秦嶺說。
去年過年剛回到家,還沒吃上飯,爸媽便輪番“拷問”他:“月薪多少?保險交的多不多?什么時候能升職?”一聽到他的工資只有2000元出頭,就有些不高興了,“村隔壁某某某拿4000多元的月薪,還當了部門主管;(你)表姐年底拿了1萬多元的獎金……”這些就像緊箍咒一樣,讓他的整個春節都過得不好,假期還沒結束,他就像逃命似的回到了北京。
而過去的這一年,秦嶺的工資雖然有了小幅度的提升,但是和父母的預計還有不小的距離,而他最害怕的就是父母一直念叨讓他回老家工作,所以今年春節回不回家,他還得再想想。
“鄉下人窮慣了,如今更愛攀比”
在北京做家政的秦愛霞月收入有七八千元。如今兒子考上大學,丈夫來到北京和她團聚,秦愛霞對當下的日子格外滿足。
但是每到過年回家,秦愛霞總會糾結一陣子。和許多在外的親戚、老鄉比起來,自己多少有些寒酸。“大包小包都不算什么,現在紅包的數字聽著嚇人。”秦愛霞說,“鄉下人窮慣了,如今更愛攀比,尤其是春節回家,誰也不想證明自己比別人過得差。”
平日村里青壯年都外出打工,只有老人孩子留守,到了春節,大家都回來了,便也成了各家忙著婚慶嫁娶的良辰吉日。所以回家過年,禮金便是大頭。
逢年過節,農村經濟往往也是靠這幾天獲利。“年貨貴得嚇人,但這些都是必須的。”秦愛霞說,農村過年有喜慶氣氛,但是很多事情也讓人看不慣。村上年年有人組織舞龍隊,春節期間誰家辦喜事,舞龍隊便會到家門口舞龍、放鞭炮。“不管你請沒請,他來了總是添喜慶,辦事的人家自然心甘情愿掏腰包。”他們還會到停著小汽車的人家門口舞上一陣子,“有的人挨不住總會給點,圖個喜慶。有點強買強賣,這就是農村,沒辦法。”秦愛霞說,“也要理解,一年中村子里難得熱鬧幾天。”
看著平日里和自己一樣在北京做小時工的小陳穿金戴銀地在村里顯擺,秦愛霞多少有些不適應。“她老公干了個收停車費的差事,累是累點,但一個月兩萬塊。她今年回家這陣勢就跟錢是大風里刮來的一樣,他們在北京怎么樣我心里明鏡兒似的。”秦愛霞心里想著,卻不羨慕,因為她有自己的“小算盤”。
和秦愛霞一樣,在北京做公務員的趙海自從結婚后,最害怕的就是過年回家了。去年春節,到了縣城,他們一家人坐公交車回家。在街上,遇見村里的幾位長輩,他一邊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一邊殷勤地遞香煙。其中一個遠方二叔,瞇著眼看看煙,有點瞧不起地說:“哦,南京牌的。”說著,隨手掏出一盒玉溪煙說:“大侄子,不瞞你說,我平常抽南京牌的。過年了,最不濟的都是玉溪煙。還有你一個堂堂的國家干部,怎么不開小車回來,還擠公交?”二叔的言語,讓趙海極其尷尬。
大年初一,他帶著妻子孩子出門拜年,碰到鄰居的三嫂。三嫂摸摸妻子的上衣,問道:“羊絨的吧?”妻子低頭說是。三嫂便顯擺她的貂絨大衣,對他妻子說:“弟妹啊,現在不少農村人都時興穿貂絨的了,你們城里人工資那么高,反而舍不得穿件高檔衣服,那么會過日子干什么?”趙海看見妻子的臉紅紅的,表情很不自在。回家后,妻子一臉不高興,她賭氣地對趙海說:“你看看,大家在一起攀比這攀比那,有意思嗎?明年春節不回來了!”
“家里的親戚朋友可能會認為,我在北京做公務員是當官,應該過得很好,出門時好車,回家是大房子,吃的都是他們沒有見過的。他們心里希望,每年回家,我都能帶回去一些時髦的東西,甚至一些華而不實的禮品。實際上,我的生活可能沒他們想象得那么美好,我一直沒有搖上號,房子還是存了很久錢才買的一居室,每個月還要還房貸。”說起這些,趙海著實有些無奈。
雖然家鄉總有人愛攀比,但是想起老家的父母就盼著春節團聚,不管是秦愛霞還是趙海,這個春節,還是得回家。
“又是一個人回來過年”
在以往的年代,適齡青年很早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那個時候也鮮有聽聞大批大齡單身男女存在,個別“打光棍”的也只是那些家庭實在過于貧窮,或者是身上有重大殘疾、瘋瘋癲癲之人。然而,當今時代卻出現為數眾多的大齡單身男女,這究竟是為何呢?依筆者之見,有以下幾點原因:一是自由戀愛的出現,不再可能達到包辦婚姻那種成功配對效果;二是生活壓力的增大,使得人們忙于工作無暇顧及;三是婚姻觀念的變化,很多適齡青年寧缺毋濫,不在乎背上“單身汪”的頭銜;四是人口政策及生育觀念的影響,使得男女比例嚴重失調。
由于種種原因,造成當今社會出現很多“剩男”“剩女”。在外奔波的男女青年平時感覺不到怎樣,但每逢過年過節回家便會遭到親朋好友的“圍攻”。七大姑八大姨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詢問是否談對象,一路窮追不舍非要找尋一點線索。更有甚者,各路親朋加之父母張羅著各種相親,不免有逼婚之嫌。誠然,適齡青年應早日成家,以完成父母之心愿。但是逼婚終究不是良策,要尊重年輕人的想法,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
“回家就怕父母和親戚輪番問,問工作,問感情,雖然這種詢問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長輩們對我的關心,但是我實在對這種關心方式感到厭煩,甚至是畏懼。”已經在深圳某整形醫院工作了8年的楊丁瑞每年過年都回家,他對家人每年一次的種種“拷問”深有體會。
由于平常見面機會少,不少父母都把自己積攢了一年的關心和嘮叨集中在春節期間傾訴。春節也變成了兒女在父母面前總結一年工作生活的“匯報會”。有網友總結了一份“春節十大毒舌問題”在網上引起年輕人的廣泛共鳴,“月收入多少啊?”“有對象了嗎?”“買房子了嗎?”等都成為當下年輕人春節回家最不愿意聽到的問題。
“又是一年春節,難見父母面啊,耳邊老是響起父母的聲音,何日能捎個媳婦回家?每年春節走親訪友,總被親戚朋友問起終身大事,像我這樣的大齡青年,現在都不敢回家過年了。”楊丁瑞說,“現在覺得非常對不起父母,我也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好。但找不到合適的總不能去搶一個吧?真的患上過年恐懼癥了。”
劉懷遠今年28歲,大學畢業5年了,現在杭州一家名企上班,平時工作很忙。他無奈地表示自從他畢業那年春節開始,父母就催著他帶女朋友回家。
“大學的時候一直嘮叨著讓我別談戀愛,現在沒心思談戀愛了,他們倒是催得特別勤。”其實上大學時,劉懷遠有女朋友,但畢業后兩人不在同一城市工作。剛開始他們感情深厚,但久而久之累了,雙方都不想放棄自己的工作,于是爭吵成了家常便飯。隨著雙方互不妥協地持久戰,他倆無奈地選擇了分手。
分手后,劉懷遠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感情很少顧及。但每年過年回家,親戚總是狂轟濫炸地問他何時結婚,父母總是不停地安排相親,他覺得非常累。
“這么多年來,還沒在杭州過過年,今年不回家了,想過一個清凈一點的春節。聽說人在輕松的時候容易撞見桃花運,或許我的另一半正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等著我。”劉懷遠無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