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費曼印姍姍(譯)
閑談教出物理學家
理查德·費曼印姍姍(譯)
理查德·費曼,美國物理學家,1965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美國加州理工學院物理學教授。他的父親是一名普通的服裝商人。只不過,這位父親喜歡“閑扯”科學。他告訴費曼,“科學家”是種興趣,而不是職業,這恰好培養了費曼對科學的喜好。以下是費曼的自述。
在我出生前,父親對母親說:“要是個男孩,那他就要成為科學家。”
當我還坐在嬰孩椅上的時候,父親有一天帶回一堆顏色各異的小瓷片。他把它們壘起來,弄得像多米諾骨牌似的。然后我推動一邊,它們就全倒了。
父親和我把小瓷片重新堆起來。這次我們按照兩白一藍的顏色排列。母親忍不住說:“哎,你讓小家伙隨便玩不就是了?他愛在哪兒加個綠的,就讓他加好了。”
父親說:“那不行。我正教他什么是序列,并告訴他這是多么有趣呢。”
我家有一套《大英百科全書》,父親常讓我坐在他的膝上,給我念里邊的章節。有一次念到恐龍,書里說,有一種恐龍的身高近8米,頭寬近2米。
父親停下來,對我說:“讓我們想一下這是什么意思。這就是說,要是恐龍站在門前的院子里,它的身高足以使它的腦袋夠著咱們這兩層樓的窗戶。可它的腦袋伸不進窗戶,它比窗戶還寬呢。”
我難以想象居然有這么大的動物,而且居然由于無人知曉的原因滅絕了,我覺得興奮新奇極了,一點兒也不害怕會有恐龍從窗外扎進頭來。
我從父親那兒學會了“翻譯”,學到的任何東西,都要琢磨出它們究竟在講什么,實際意義是什么。
那時我們常去卡次基山,那是紐約人避暑消夏的去處。漫步于叢林的時候,父親給我講了好多關于樹林里動植物的新鮮事。其他孩子的母親瞧見了,覺得這著實不錯,紛紛敦促丈夫也學著做。
有一次,孩子們聚在一起時,一個小朋友問我:“你瞧見那只鳥兒了嗎?你知道它是什么鳥嗎?”
我說:“我不知道它叫什么。”
他說:“那是一只棕頸鶇呀。你爸怎么什么都沒教你呢?”
其實,情況正相反,我爸是這樣教我的。爸爸說:“看見那只鳥兒了嗎?那是一只斯氏鶯。意大利人叫它‘査圖拉皮提達’,葡萄牙人叫它‘波姆達培達’,中國人叫它‘春蘭鶇’。你可以知道所有的語言是怎么叫這種鳥的,可是最終還是一點兒也不懂得它。我們還是來仔細瞧瞧它在做什么吧,那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很早就明白,“知道一個東西的名字”和“真正懂得一個東西”有區別。
他又說:“瞧,那只鳥兒總是在啄自己的羽毛,看見了嗎?”
“是。”我說。
他問:“它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我說:“大概是它飛翔的時候弄亂了羽毛,要啄著把羽毛再梳理整齊吧。”
“唔。”他說,“如果是那樣,那么在剛飛完時,它們應該很勤快地啄;而過了一會兒后,就該緩下來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他說:“那讓我們來觀察一下,它們是不是在剛飛完時啄的次數多。”
不難發現,鳥兒們在剛飛完和過了一會兒之后啄的次數差不多。我說:“得啦,我想不出來。你說道理在哪兒?”
“因為有虱子在作怪。”他說,“虱子在吃羽毛上的蛋白質。虱子的腿上又分泌出蠟,蠟又有螨來吃。螨吃了蠟不消化,就拉出黏黏的像糖一樣的東西,細菌于是又在這上頭生長。”
最后他說:“你看,只要哪兒有食物,哪兒就會有某種生物以之為生。”
他的故事在細節上未必對,但是在原則上是正確的。
父親培養了我留意觀察的習慣。
有一天,我在玩馬車玩具。在馬車的車斗里有一個小球,當我拉動馬車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小球的運動方式。我找到父親,說:“我觀察到了一個現象,當我拉動馬車的時候,小球往后走;當馬車在走,而我把它停住的時候,小球往前滾。這是為什么呢?”
“這誰都不知道。”他說,“一個普遍的公理是運動的物體總是趨于保持運動,靜止的東西總是趨于保持靜止,除非你去推它。這種趨勢就是慣性。但是,還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是這樣。”這是很深入的解說,他并不只是給我一個名詞。
他接著說:“如果從邊上看,小車的后板擦著小球,摩擦開始的時候,小球相對于地面來說其實還是往前挪了一點兒,而不是向后走。”
新型審批模式的平臺必須支持移動化的作業要求和條件。只有移動化才能打破原有的時間和空間的限制。確保可在隨時隨地進行審批工作。
我跑回去把球又放在車上,從邊上觀察。果然,父親說的沒錯,車往前拉的時候,球相對于地面確實是向前挪了一點兒。
父親就是這樣教育我的。他用許多這樣的實例來和我討論,沒有給我任何壓力,只是興趣盎然地討論。他一生中一直在激勵我,使我對所有的科學領域著迷,我只是碰巧在物理學中建樹多一些罷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上癮了,就像一個人在孩童時嘗到什么甜頭,就一直念念不忘。我就像個小孩,一直在找前面講的那種奇妙的感受。
除了物理,我父親還教了我另一樣東西,那就是對某些東西的毫不尊重、毫不遵守。
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坐在他腿上讀新出的凹版印刷的《紐約時報》,看見一幅畫,上邊是一群教徒在向教皇叩首。父親說:“瞧這些人,都對另一個人叩首,他們有什么區別呢?因為這個人是教皇。他只不過戴著一頂教皇的皇冠罷了。”
他說:“教皇也是人,他有所有人共同的優缺點,也要吃喝拉撒。”父親是做服裝的商人,他知道一個人穿著官服和脫去它,底下還是同樣的人。
我想他對我的成績是挺滿意的。有一次,我從麻省理工學院回家,他說:“現在你在物理方面懂得多了。我有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問你。”
“對。”我說。
“那么,光子是預先就包含在原子之中的嘍?”他問。
“不,光子并沒有預先存在。”
他問:“那么它是從哪兒來的呢?怎么就鉆出來了呢?”
我試圖解釋光子數是不守恒的,它們是由電子的運動產生的。不過,我解釋不清楚。我說:“比方說,我現在說話發出的聲音,它并不預先就存在于我身體中。”
父親并不滿意我的回答,我也始終未能教會他不懂的東西。從這方面來說,他沒有成功:他送我上大學去尋找答案,他卻沒能得到。
(摘自《讀者·校園版》2016年24期)